第28章

阳光穿透宽敞的玻璃窗, 照射在了图书馆的狭角。

连燕子埋首书山,正在做着他的一份古代海员航海日记翻译工作。

“连生, 就知道你在这里, 看!一下子就被我逮到了。”

连燕子闻声抬头,却看到同宿舍的黄翰鸿,他正一脸笑的看着自己,手里邀功般的举着一封打着蜡印的加密信。

黄翰鸿身材挺拔,皮肤是典型的海洋水手色, 红黑红黑的, 原本是一头很黑的自来卷,因为长期泡在水里, 如今软黄服帖。

这家伙长的还算过得去,算得上英俊, 一笑还有满口的大白牙。

连燕子也笑着站了起来,道谢。

一只海鸥落在图书馆外的铁舵盘上,撅着鸟腚,将黑亮的学校标示铁舵, 拉的斑斑点点,起飞的时候,它还留了两朵软羽在空气里飞翔。

秋季的海风吹在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上, 潮湿而透肺……这里是九州几国共有的土地,位于东岸临海的暄綡海岸线南线, 名为蓝海豚的私立短期高等航校。

连燕子目前就读于此。

拿着信来送的这位, 是连燕子的室友, 按照学校的规矩,同学之间,他们以生称呼,便是连生,黄生。

连燕子双手接过信笺,笑着道谢:“辛苦黄生了。”

黄生被他笑的有些肝颤,愣了片刻,便做出你太见外的样子嗔怪到:“你这家伙!太客气了,只是顺手的事情,好吧,请我晚饭?”

说完,他就将面前的一堆书搬到地面上,坐在了空出的椅子上。

看着面前的书山,黄翰鸿嘴角在不断的在抽搐,虽他是读远洋捕捞的,这位是读深海摄影的。

具都是跟大海有关的科目,可面前这些书,他是一本都没看过,甚至文字都看不懂。

这曲曲弯弯的,到底是哪国话啊?

因为智力常被压制,黄翰鸿已经下意识的将自己当成了连燕子的跑腿小弟。

虽然他自己不承认,然而在旁人的眼里,他就是。

蓝海豚是一座花上足够的钱就可以读资历的私立短高航校,这里总不缺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纨绔子弟,自然也有靠着刻苦,靠着天份,通过国立招考,拿国家补贴的半费生。

按照一般学校的排位,功课好的学生,总是社会地位要高上不少。

航海学校却不是这样的。

因为,母胎已经将学生划分两类,即便是功课再好,拿了资历证,你也没有一艘属于你的轮船以来支持你的理想。

有人离开学校要从水手做起,有的人生出来就拥有一条航船。

黄翰鸿就属于家有余荫庇佑,顶着就读高等教育的名声过活,手里还有几个小钱,四处晃荡游戏人间,却不担心前程的好命人。

最可怕的是,黄翰鸿他家上数五代,都是蓝海豚航校的校友,这就是一股了不得的力量了。

话说,一个好命的纨绔子弟成为半费生的小狗腿,给人打饭,拿课单,抗器材,自己还做的十分快乐,这也真的算是校园一景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

黄翰鸿自己却做的十分快乐,他是相当愿意的。

动物的本能就是面对强大而跪舔,连燕子在黄翰鸿的眼里是深不可测的。

他经常指点他的功课,有时候,着急了,连燕子很想把黄翰鸿的猪脑子扒开,把里面的糊涂都抽出来甩掉。

连燕子觉着,这家伙是真的,真的,货真价实,百年难遇的大笨蛋。

然而他也只拥有这一位笨蛋朋友。

一所全是男生的短高航校,遍地都是粗鲁的汉子,各种圈子,团体绝不会少。

就如自然界的食物链,顶层的猛兽,猛禽,弱小的草食动物这里也一概不缺。

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独立的处事方式。

连燕子入学几月以来,如果用动物来形容的话,他就像一直我行我素的老鼠。

没错,老鼠。

如果将那些动物关进学校这个大笼子,连燕子虽属于动物,却没有笼子属于他,他来去自如,安安静静,独来独往。

一个早起之后,就会只出现在训练场,特殊训练室,教室,图书馆,开学不足半学期,就已经考取了无装备徒手潜水一百二十五米的资历,深水摄像资历,水下捕捞生物等六个资历证,还都是超级难考的资历。

这就令人十分嫉妒了。

好学生,总是能得到学校特殊的关注的。再加上连燕子人生的漂亮,脾性温和,这种书呆子气质十足的人,看上去是十分好欺负的。

然而,书呆子身边常年有个黄霸天徘徊,他就侥幸逃脱很多麻烦。

连燕子十分清楚他跟黄翰鸿的分工,所以,有时候有好处,他也不介意漏一点给这位同学。

比如,分他几片牛肉干什么的。

至于指点功课,那是捎带的,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候靠的是拳头,在刚入宿舍争当老大那会,连燕子建议用猜拳的手段来竞争老大。

黄翰鸿连输一百多场,自那之后,他对连燕子是当做大天神一般的拜服的。

并一生拒绝与人猜拳分输赢。

可怜的孩子,也真是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道了谢,接了信,连燕子拿起桌面的一柄白银刀,用刀背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的蜡印,低头只是在信笺里秒了一眼之后,他便迅速合了信封,贴身放进胸口的衣袋里。

接着微微叹息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竟忽然丰富起来,真又是温情满满,又是惦念交错。

把个黄翰鸿看的有些目瞪口呆。

平时这位可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板着脸,就像个大冰块一般。

今儿也真是奇怪了?

黄翰鸿斜眼看着,只是刹那的功夫,他已经窥见,那信封里装的是一张现金支票。

便不由的心下更加羡慕,他可没有三不五时的收现金支票的命数。有一次他看到连生收到来自中州的支票,那是整整五万贯。

连生取出支票,就很随意的往一本书里一夹,就像放十文八文那般不在意。

黄翰鸿一个月拿全年纪最阔绰的上等零用钱,也不过三五十贯的意思。

他家又不是没钱,出身渔业世家,家里除有两艘高级的使用磐能的千吨自动捕捞远洋船之外,还有二十多艘常年对外出租的油能五百吨上下的打捞船,那经济状况是相当殷实的。

可他也没有三不五时的接到家里的万贯支票给他随意花的好命。

说是随意花用,这个有些夸张,连生是个古怪人,他基本没啥特殊的爱好。

如果读书考资历算是爱好的话,这家伙,活的也太凄惨了些。

连生平时上课就穿学校发的那几套,海魂衫,学生袍,如果遇到假期,他就穿乡下老土布缝制的老衫布鞋,自由自在的穿行在校园里。

要不是他那张脸足够体面,他简直土的掉渣。

说他土的掉渣吧,可他玩的水下摄影设备,最便宜的镜头,价值千贯不止。

优秀的人,总是不少人招揽,然而他哪股力量也不挂靠,自打他开始考取资历证,已经有相当多的远洋公司的猎头人找到他,还给了他十分宽松的雇佣合同。

然而,他却全部利落的拒绝了。

甚至有着皇家背景的好公司,他都拒绝了。

一串拒绝下来,连燕子在学校基本就没了人缘,除了老师跟自己,喜欢他的人基本上是一概没有。

怎么说呢,没钱的学生刻苦读书,考取各种资历从航校出来,无论将来有无船长的命数,都得上船从水手实际操作做起。

连燕子拒绝了所有的工作,他也没有去买一条航船的意思,这就微妙了。

没人能猜的出来,这个古怪人到底想做什么!

至于黄翰鸿,如果他那个大笨蛋脑袋开窍,可以把那张牵肠挂肚的远航指挥资历考出来,那么他立刻就能从父亲手里,得到一条最少200吨的捕捞船给他作为以后生存的基础。

幼子就是这样命苦,继承不了全部家业,可是,也能得到足够丰厚的生存家底。一艘200吨的油能捕捞船,差不多的牌子,要五十万贯左右。

等到有了船,他只要出海,就要雇佣船员。

到了那时候,学校这些新手学生,他还未必愿意拿自己的船给他们练手呢。

毕竟,谁不爱有经验的老水手。

人跟人的命数不同的,有时候也是羡慕不得的。

就如他,就如他羡慕的连燕子。

连生可不缺买一条船的钱儿,黄翰鸿默默的等待着连燕子离开学校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他确定,自己的舍友一定会买一艘最好的磐能船,然后驾驶它震惊全航校,并将那些看不起自己的旧友们的势利脸,打个稀烂。

现在,只要想想那一幕,他就觉着无比过瘾。

连燕子捂着江鸽子寄来的支票,在心里感动了一会后,他看看手表,感觉时间还早,就抬头对黄翰鸿说。

“黄生,今日有时间么?”

黄翰鸿一挑眉:“怎么?你真要请我吃饭?”

连燕子笑着站起来,顺手拖过一辆车,一边把各种书籍放上去,一边说:“可以,在那之前,你得先陪我去一次鹰岩。”

黄翰鸿一愣,有些震惊的抬脸看他:“哪个鹰岩?”

连燕子一边把书籍归类,一边很平淡的说:“一众山码头那边的鹰岩。”

黄翰鸿眨巴下眼睛,接着指着连燕子低声笑着说:“连生,你竟然会开玩笑了,哈哈!别玩了……买东西,大昶岱那头就不错,咱这里是码头区,免税区多得是。”

连燕子扭脸看着他,很认真的回答:“我从不开玩笑,鹰岩交易区,你去么?”

黄翰鸿眨巴几下眼睛,表情逐渐兴奋起来,他蹦过来拉住连燕子的海魂衫,也不管这里是不是需要安静的图书馆,他高声说着:“证明,证明!拿出证据!你……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就绝交!我认真的!”

连燕子轻笑,随手从身后取出皮夹子,又从皮夹子里取下一个类似于怀表一样的圆形扁盒子,用手一按,金属盒盖弹开,露出里面的指南针。

在指南针的针盘上,有个数字,1589。

而指南针的针尖对着的位置上,用钢印打了三个字,情报科。

这代表,连燕子是属于国际冒险家工会,情报科的第1589号的自由情报员。

凭着这个东西,他可以在全世界码头冒险家所属的鹰岩交易区进行内部交易。

黄翰鸿捧着这件东西,呼吸渐渐沉重。

对于普通人来说,鹰岩就是个传说当中的神秘所在,先不说那些神秘的冒险家,探险者。

就说鹰岩交易区,无论是塘宁的鱼子酱,萨克酒庄的五十年份以上的睇喇酒,还有来自全世界的奢侈品,都可以在那边以成本价交易,甚至有些东西还不足成本价的一半。

黄翰鸿他家是做渔业的,如果他们有鹰岩金币,那么他们可以每年从这里购买货真价实的鱼群情报,这样,他家的渔船就不必白白耗着昂贵的磐能出海,有时候赔着本钱空仓回归码头了。

可惜的是,鹰岩不收流通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货币,它只收冒险家工会内部流通的金币。

说是金币,却也是象征意义的东西,那玩意,就只是来自全世界各地冒险家,探险家们接受任务,完成任务的一种业绩点数。

没有在鹰岩买不到的东西,这就是民间对鹰岩的认识。黄翰鸿抱着连燕子的这块身份标识,兴奋的浑身都在发抖。

他是热血的青年人啊,打小他就对电影里,电视里,那些小说里讲诉的冒险家无限崇拜。

至今,他老家的床头依旧挂着冒险家鼻祖瓜尔多诺克的大海报,恩,还有各代玩偶都有收集。

其实,瓜尔多诺克是个虚拟人物,这个人物,却是集合了冒险家故事创造出来的。

谁不想做个不用护照就能全世界溜达,被人崇拜的冒险家呢。就如今的盖尔大陆,女人都想做东大陆女王,男人们都想做冒险家一般。

年轻人的中二梦总是相似的。

黄翰鸿没有一个交易金币,却觉着,只要此生能够进去看一下,那也是今后可以吹牛一世的绝好素材了。

他立刻活泼起来,手脚麻利的帮着连燕子归类那些书籍,激动之下,难免帮了不少倒忙。

连燕子只好命令他坐在原地等待,不然就不带他去了。

如此,黄翰鸿只好浑身发抖的,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等待着。

连燕子忍笑着归类着书籍,他心有量尺,与人有足够的距离。

几个月的相互磨合,他觉着黄翰鸿这人还过去,他性格爽朗,对人能做到真诚以待,个性中有着足够的辽阔大海风格,是有着巨大心脏的家伙。

自己不爱交际,可架不住总有一位热情人,笑眯眯的带着自己融入各种团体,各种圈子,教了自己不少在航校生存的经验。

自己后来非故意的露了一些边角给他,这人最多也就是大大咧咧的把嫉妒放在明面上,而且,说完就忘。

出去,也没有将他的私事到处宣扬。

家教足够好。

一番忙活,连燕子总算将所有的书籍归类。

他带着黄翰鸿向着校外走着,黄翰鸿在他后面蹦跶的就像个小兔子。

他好奇地打探:“连生,你是……”说到这里,他压低嗓子就像交换情报一般的打探:“你是冒险家?”

连燕子在图书馆门口取出自己的布鞋,边穿边笑着摇头说:“怎么会,我不是。”

“那么你的理想是做个冒险者?”

“当然不,跟你说过了,我喜欢摄影,我想做个水下摄影工作者。”

黄翰鸿十分困惑:“不是么?真是太遗憾了,那你……那个情报员,是,怎么弄来的?”

连燕子并没有隐瞒他。

“学校的教学楼那边,不是有个任务板么?”

是的,每所学校都有学科相关的任务面板。

教师公布任务,学生解题,赚几个零花钱。

类似于黄翰鸿这样的大笨蛋,他是跟这样的解题板没啥缘分的。

他困惑的挠挠脑袋,上前几步,继续打探:“我们学校还有冒险家工会的谜题需要解?”

那他下次要去看看热闹,最好拍照留念。

连燕子一边走一边与他解释:“两个月前,教古代航舶密码学的关师发了一条海员图腾密码翻译任务,那个任务我接了,后来……他就介绍我去了冒险家工会。”

黄翰鸿呆愣了一下,脑袋当中立刻升腾出一个瘦小的矮秃子形象。

这与他幻想当中的冒险家形象严重不符,他剧烈的摇着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难到,老秃鹫也是冒险家工会的?天呐!简直难以置信,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这个学期已经逃了他四堂课!什么古代密码学,古代旗语,这些课程有违天道,都该毁灭!!毁灭!”

连燕子有些苦恼的快走几步,想离这个傻子远一些。

在他的身后,又传来一声痛苦的呐喊:“天那!他对我的印象,一定坏透了,他一定不会喜欢我,一定不会当我的介绍人了!”

连燕子只好停下脚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回头说到:“别做梦了,像你这样生猪都不算,顶着卤熟的大猪头行走世间的笨蛋,他绝对不会给你当介绍人的。”

黄翰鸿悲哀的抬脸,可怜巴巴的问:“真的?”

连燕子无奈的点点头:“啊!真的。”

然后这个人就愉快的蹦了起来说:“那就算了!”

瞧,他就是这样的人。

七月的暄綡海岸线,气温热烈难耐,游客稀少。

为了保护环境,整个暄綡海岸线并没有污染性的油能车辆行驶,这里来来去去的都是城市电轨,还有有钱人付出两倍污染税才能驾驶的小号磐能车,在海岸线穿行。

黄翰鸿驾驶着自己的小号磐能摩托,拉着连燕子大爷一阵风般的行驶在海岸线上。

这一路,这家伙已经成了个好奇宝宝,问题一串一串的。

比如,老秃鹫真正的身份,他在冒险家工会到底算作几级?

连燕子耐心的与他解释。

其实,那位老师属于国际猎头公司的捕手,猎头公司给他佣金,他给冒险家工会介绍人才。

黄翰鸿听了十分失望。

要知道,他已经做好了给那位老师,锤肩揉背效犬马之劳的准备了。

闹了半天,只是个捕手!

他们两人正说的热闹,在路过一处靠近海岸线的十字路口。

街面上,本是通行的绿色信号灯,忽然变成了红色的停止灯,然后,不知道从何地何处,鸣起了巨大的警报声。

那种警报,不是火警,不属于战争空袭警报。

四长四短,刺耳难听。

这是魔魇现象警报。

黄翰鸿刹车不及,猛的穿过白色号线,他一脚踩上刹车板,迅速调整车头,又向来时的路冲了过去。

还是来时的那条路。

然而,犹如有一层看不到透明物体阻碍了一切归路,他们过不去了。

黄翰鸿牙齿有些打颤,他结结巴巴的对连燕子说:“魔魔……魔魇……”

在盖尔大陆,无论那个国家,那个地方,每年都或多或少会出现这种现象。

国际上,管这种现象成为魔魇现象。

魔魇,传说中的恶鬼,它邪恶,你却看不到它,它只出现在人类的梦境当中,折磨你的灵魂。

在盖尔,不知道从何年何月开始,总有一些体型不一的某种生物,不知道它们的来处,也不知道它们何时消失。

它们的出现是毫无预兆的,不知道从哪儿它们忽然蹿出来,横冲直撞的就开始破坏。

用任何仪器也探寻不到它们的形态,它们是透明的,你对它毫无办法,甚至不知道它们到底属于哪一类物种。

现代任何武器对它们来说都造不成伤害,它是无形透明的,却又充满了巨大的破坏力。

再坚硬的钢筋水泥的建筑物,面对魔魇,也都如豆腐渣一般的无力,它轻易就能破坏一大片。

它们也不多呆,有时候忽出现了,会到处溜达上几天之后,又会默默消失,来去都毫无预兆。

现代社会,随着科技发达,人类想了许多办法对待魔魇现象,各国政府也设立了专门的魔魇现象处理专门机构。

可惜的是,研究来,研究去,对待魔魇,至多就一个办法。

建立领域天网,将魔魇出现的地方控制起来,等到魔魇消失之后,一切恢复原装。

尽人事听天命一般的办法。

残忍又无奈。

至于魔魇出现之后,对当地的人员财产损害,就只有各安天命了。如今,各国都有魔魇保险这一项险种,保险金还是不少的。

当然,有关魔魇保险金的问题,此刻不出现在黄翰鸿的大脑当中。

这是有多么幸运啊,有的人活上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魔魇。

甚至,暄綡海岸线这个地方,从古代到现在,都未曾听说过,这里有过魔魇现象。

怎么就被他们遇到了呢?

摸着看不见的透明领域罩子,黄翰鸿一脸绝望。

出不去了,他浑身颤抖,牙齿开始上下磕打的四处观望起来。

最后他努力坚强,拉着连燕子就跑,一边跑一边说:“走!走……我们去找一个安全堡,这附近好几家酒店呢,应该有安全堡的,应该有吧?”

他话音未落,前方几十米的地方,出现了巨大的撞击声。

向着声音看去。

一辆有轨电车,夹杂着乘客凄厉的惨叫在天空翻滚。

地面在震动,有巨大的东西在前方沉闷的穿行。

一步,一步!

犹如踩在人的心上,能把心脏都震碎了的触感。

黄翰鸿能感觉到它在行走,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

天还是一望无垠的蓝天,海鸥依旧在远处的沙滩觅食,海浪在拍打岩岸,哗啦啦的声音一如往昔。

又是一声巨响,他们看到靠着海岸的一排露天的茅顶酒吧在挨个的变成扁扁的物体。

那家伙的脚得有几辆重型卡车那么大吧?

一步就踩烂一栋房子。

有人尖叫着赤身从屋子里冲出来,奔向大海。

却被领域天网拦截在了海岸线。

那人靠着领域罩子呆坐,满面是泪,却不敢发声,索索发抖。

看上去就十分绝望。

连燕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他如今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朦朦胧胧的,两大托白色物体。

他自出生就知道这世界上有魔魇,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能看到魔魇外形。

具体点来说,面前的魔魇有两只,小的那一只傻愣愣的直立,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寻什么。

另外那一只大的魔魇,竟是一个犹如巨牛一般的玩意儿,它有牛的弯角,连燕子还能听到牛哞哞……哞哞的声音。

它不像动物那般四蹄行走,它是直立着的,犹如人类一般的行走着。

再仔细看去,在魔魇的手里,竟然还拿着一对锤子一样的大武器。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再仔细看去,那……玩意儿身上,似乎还套着盔甲一般的东西,在它的肩膀处,连燕子能观察到类似铠甲的三层垫肩。

这是……魔魇?还是怪物?

在他的观察当中,魔魇似乎也是慌张的。

它在不断的碰撞!

好像要找到来路一般。

它似乎也看不到这边的世界,就只能左顾右盼的一栋乱闯,常常又被周围的障碍袭击,莫名的它摔倒,又愤怒的站起来,大锤子左右一扫,顿时,又是一排海边小酒吧上了天,入了地。

有人从天空的小屋子掉了出来。

就像幼童举着玩具屋子晃悠,那些玩具人从盒子里无依无靠的惨叫跌落。

有人死了,有人在挣扎。

黄翰鸿拉住呆立的连燕子,声嘶力竭的喊着:“走啊!走啊!赶紧走啊……”

连燕子愣了一下,被他拉着向着那只小个子的梦魇就冲了过去。

那只虽然不动,可也不是不存在的啊!

连燕子猛的停下脚步,拉住黄翰鸿说:“不是那边!”

黄翰鸿扭脸惊慌的看着他:“啊?啊?哪边?什么那边?走啊!走啊!!!”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

又是一声巨响,一座三层高的海边别墅,被梦魇一锤子砸了了稀巴烂。

这栋海边别墅,黄翰鸿他们认识。

因为,这里是靠篮海豚最近的最最奢华的一栋豪宅。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住在这里的主人,因为,这里的主人有属于自己的码头,还有停机坪。

他不是乘着私人飞艇从天上来,就是从海面架着奢华的磐能游轮来。

每年深秋,这里随着主人的到来,便会热闹起来,常常整夜,整夜的举办奢华酒会。

那来来去去进出的豪车,还有站在阳台上妖娆舞蹈的大美妞,那些富贵人杯觥交错,气度不凡交际生活,有无数的学子远观,羡慕,并幻想进入这里的。

现在,这栋奢华的玩意儿,就像一件小玩具一般的被毁灭着。

魔魇一锤,一锤愤怒的击打着,似乎要用尽全部的力量,将面前这栋绊腿儿的玩意儿破坏个彻底。

就在此刻,一辆磐能车猛的从那边地下车库冲出来,它全速前进,冲开坚硬的铁闸门,向着这边猛的穿行了一段路之后,又被屋顶飞出一段巨大的水泥檐石重重的砸到了车顶。

它一下就停住了。

汽车前盖翻起,开始冒起白烟……有人的脑袋撞开了车窗,满头是血的斜躺了出来。

“走啊!!!!”

黄翰鸿都要哭了……

连燕子抓住他的手有力又结实,他动不了,已经开始哭了。

“跟我来。”

连燕子拉住他向着右边的一块空地跑去。

这两人跑了几步,就听到身后那辆车里,有人喊着:“救我……”

他们犹豫的停下脚步,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又翻身冲向那辆磐能车。

等到他们跑到车子面前,连燕子下意识的回头看去,那只小的梦魇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黄翰鸿掉着眼泪低头看车内。

这车里有两个人,一个已经用脑袋撞玻璃,死的不能再死。

还有一个被飞天巨石压在后面一动都不能动。

他们只能看到一条变了形的,露着白骨头,流着血的小腿。

怎么办!

震动不断的传来。

连燕子看看左右,一咬牙,他冲上车顶,双手猛的向着那块巨石一推。

虽然他没有多少力量,然而,推这个玩意儿,力气还是足够的。

随着那块巨石落地一声响。

大只梦魇已经被惊动了。

黄翰鸿掰开车门,抱着车内这人的上半身拉了几下,哭泣的喊着:“出不来怎么办?怎么办!!”

连燕子心脏也在彭彭剧烈跳动,他从车顶蹦下来,落地之后,又将身体探入车内,双臂猛的一撑,就这样,防弹的车顶又被他硬生生撑出几寸的空隙,他回头喊了一声:“拖出去!!”

随着车内伤者一声惨叫,黄鸿斌总算将他完整的脱拽了出来。

连燕子从车里利落的窜出,弯腰扛起这人就跑。

也就是刹那的功夫,他们还没跑了十几米,那只小的梦魇已经一脚踩到到了磐能车上。

大概感觉足底膈脚,它还弯腰扒拉了几下。

那块已经扁扁的车子,就像个破铁片一般的飞向领域罩子,将罩子撞击出一片波浪,又反弹了回来。

连燕子十分辛苦,肩膀上扛着一个,手里拉着一个。

黄翰鸿一边跑,一边失禁,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

最后,他们总算停在一个狭角。

连燕子剧烈的穿着粗气,他将肩膀上的人往地上一丢,这人惨烈的喊了一声。

连燕子一伸手,将黄翰鸿的胳膊放进这家伙的嘴巴里,嘱咐他到:“猪头,千万别出声,听见没……”

黄翰鸿被咬的满脸是泪,只能无声的点头。

就这样,连燕子又捡起地面的一个小石头,简单的画了一个祭台的形状。

他盘腿坐在祭台前面,双手叠放,打了几个手势,嘴里默默念了起来。

“横多风雨路,西风号九泉,吾母庇四方,灵子遮目,云子闭耳,无嗅无味,皆为虚无……封!”

巫并非无依无靠的。

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逃生手段。

小个子的梦魇慢慢的在地上徘徊,它从连燕子他们面前不足两米的地方路过。

地面震动之后,它又远远的去了……

连燕子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回头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两个人,问到:“吓死我了,猪头,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

老三巷的散伙席终于开成了,江鸽子孤独的坐在上席,他看着面前的三个卤熟的,大猪头,大牛头,大羊头一顿皱眉。

就给他吃这个?

他左右看看,别的桌子,四碟八碗,菜肴丰盛。

为什么只给他三个头。

他在这里郁闷。

可是,半条街的人,却堵在街口小卖店的门口看电视新闻。

“……本台最新消息,据前方新闻部报道,自建国以来,暄綡海岸线第一次出现梦魇现象……”

江鸽子拿起筷子,挑了一颗羊眼左右看了一会,他有些厌恶,就随手递给了身边举着大鲤鱼来回转悠的小柱子。

小柱子举着大鲤鱼,穿行在街边的桌子里,渐渐走远。

黄一开从小柱子身上穿过,又一屁股坐到江鸽子身边叹息。

“要不说,祖宗选的地方好呢,你说咱们这常辉郡,富裕倒是不富裕,咱有洪灾,有旱涝,可……这个魔魇,就从来没有过……您说,杆子爷,一会咱是不是得给祖宗上一注高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