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子也同样被孤立感笼罩。
她主动寄离婚申请书给先生,并通知娘家母亲,到此为止的确很像她行事果断的一贯风格,但反弹也立刻形诸表面。
进入八月后不久,因为是凛子父亲过世后的第一个中元节,凛子打算回娘家扫墓。
她打电话回去问大家什么时候一起去扫墓,母亲反问:“你也要来吗?”
“你不觉得她的问法太过分了吗?”
母亲那简直就是说“你不要来”的口气,让凛子大受打击。
“她是气我签了离婚申请书,但这和为爸爸扫墓毫无关系嘛!”
的确,只是因为寄出了离婚申请书就限制她去为父亲扫墓,她也太可怜了。
“大家都想将我排除在外。”
听凛子说,从她离家和久木同居后,母亲、兄嫂还有亲戚都把她当罪人看待。
“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听着凛子发牢骚久木无话可说。
抛弃丈夫投入别的男人怀抱,是身为人妻不可原谅的过错,但从凛子的立场来说,抛弃虚伪的婚姻生活,拥抱真实的爱,才是忠于自己心灵的行为。
从爱的纯粹这点来看,凛子是对的,但从世间伦理道德角度来看,她则是不贞不洁的女人。“这下我和娘家也断绝了关系,真正是孤独一人了。”
听到凛子的呢喃,久木不觉紧紧握住她的手:
“不只是你一个人……”
久木也同样是孤独一人。
从中元节到八月底,久木咀嚼着自由与孤独度过。
公司那边决定做到八月底就退休,原来的剩余休假加上中元假期,他实质上几乎都处于休假的状态。
在盛夏溽暑中,他过着许久不曾体味的畅快日子,但同时也是完全告别公司家庭的孤独日子.
整天和凛子待在房间里,久木才发现自己在那冗长的上班族生活中身心是如许疲累。
不要说晚上,就是早上中午,只要想睡就可以尽情睡个够,偶尔贪睡到忘记吃饭的程度。即使如此,有时早上猛然睁开眼还会乍想“得早点起来上班去”,但紧接着又提醒自己“已经可以不去了”。
每逢这时由衷感受到自由的喜悦,但紧接着又会产生只有自己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疏离感。每天早上望向窗外,看到快步走向车站的上班族人潮时,这种感觉就更强。
说来说去,只有跟着那拨人潮去公司,才能保证一天的生活和家族的安泰。想到这一点,久木顿觉自己失去的太多。日子就在这闲适与不安交织中流逝。在形同寓居的日子里,久木只主动外出过一次,是去见文化中心的衣川。
以前多半是衣川打电话约他,只有这一次是久木主动邀衣川。
久木还没告诉衣川辞职和离婚的事,他想总有一天要告诉他,但老实说,他还是有点怯于解释。
奇怪的是,辞职以后再到上班时去的餐厅酒廊,总是有点畏缩,其实钱照付,没什么好顾虑的,但总好像觉得自己不受欢迎而畏首畏尾。
那天也是犹豫来犹豫去,最后才决定约衣川到以前一起去过的银座的小餐馆,并坐在吧台前。
八月已接近尾声,酷暑也似告一段落,餐馆里客人不少。两人用啤酒干了杯,聊了一阵子双方都认识的朋友的话题后,久木断然地说:“我已经决定辞职了。”
衣川愕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久木自顾说着事情的经纬。
衣川默默听着,等久木一席话结束,迫不及待地问:
“你这么做行吗?”
“什么行不行?”
“不后悔吗?”
说不后悔是骗人,但现在再怎么做也于事无补。久木微笑点头,衣川突然压低嗓音问:“以后有地方去吗?”
“没有……”
“那你今后怎么生活?”
“反正总会有办法的。”
说了以后,才发觉这句话和凛子说过的话如出一辙。
“如果离婚正式成立的话还得付赡养费吧?”
“还有世田谷的房子,问题不大。”
“全部给嫂夫人?”
久木点了点头,发现自己这一个月来对金钱物质的执着心也淡了。
“都到了这把年纪,你也真是与众不同。”
“是吗!”
“一般来讲到我们这个年纪,多少能分清轻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当然也想谈谈恋爱,看到好女人也会想去勾引。但是迷上女人,连工作地位都不要了,那不是血本无归,真要是这样,那和街边发情的猫狗无异。”
衣川说的没错,但太过严苛,好像有妇之夫爱上别的女人,一头栽进爱情中是相当愚蠢的行为,如同发情的猫狗一样。
久木缄默不语,衣川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些。
“唉,喜欢上一个人也没什么,但要适可而止呀!”
说完,又向老板要了冷酒。
“真没想到你竟如此纯情!”
“纯情?”
“不是吗?迷恋上一个女人,连地位、收入和家庭都不要了。”
这与纯情不同,是打从身心深处相爱相恋的结果。他想告诉衣川,但觉得用语言难以表述,干脆保持沉默,衣川反而幽幽地说:
“也许我是在嫉妒你。”
“嫉妒我?为什么?”
“她确实是个好女人,如果你不出手,或许我就要追了,实在可惜……”
衣川向他倾诉感情的事这还是头一遭。
“既然被你抢去了,我也只有死心。”
久木继续缄默,衣川想起什么似的:
“前些天她来找过我。”
“到文化中心?”
“四五天前吧!她突然来访,说如果可能的话还想从事教书法的工作,所以接到你的电话时还以为是为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