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满 6.断绝母女关系

在夜晚的电车里,久木扪心自问:“害怕什么而不敢提结婚呢?”

一段过去的经历在久木脑海中苏醒。

久木和太太现在的确形同路人,已经分居,但过去也曾热恋过,虽然不像他和凛子现在这样炽热滚烫,但也是彼此相爱,认为对方适合做自己的终生伴侣才结婚的。但是婚姻生

活经过二十五年后已变得千疮百孔,闹到不可能再修复的地步。当然,婚姻破裂的直接原因在于久木耽溺在凛子身上,但即使没有凛子,他们的婚姻也老早就出现了破绽。

那曾经备受祝福,彼此也坚信不疑的爱情为什么会如此简单而惨不忍睹地消失了呢?

这时候很自然地想到“日常”和“惰性”这两个词。

不论什么样的爱,在结婚以后一旦埋没于日常生活之中,便会流于惰性而消失。哪怕是他和凛子这种销魂蚀骨的爱也不例外。

或许久木和凛子至今都不曾提到结婚,就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有过一次婚姻体验,知道婚姻是稳定的生活保障的同时,也是惰性和怠惰这对恶魔栖息蚕食的所在。

想到这里,久木突然想起阿部定杀死石田吉藏,是在两人深深相爱仅三个月的时候。

在那疯狂的性爱最后,爱得过火的女人勒死男的,正是因为他们认识才三个月,正是激情炽旺如花盛开时,这才下得了手吧?

如果他们两人在一年半载后结了婚,也就不会有那般强烈的爱和独占欲望了,甚至说不定还会因为爱得太激烈反而恨得深刻,早早分手了呢。

说起来爱情也是有时效的。

一路上东想西想,久木抵达涩谷时已经九点。

车站四周依旧是急赴归途的上班族和赶往闹区的年轻人熙来攘往。穿过杂沓的人群,从大街登上缓坡,转进小巷,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久木住的公寓就在第一个转角处。那是一栋五层建筑,不算大,总共只住了大约三十户人家。租的时候已有十五年屋龄,但看起来很旧,入口处的砖墙塌了一角也一直没修。

不知怎的,回世田谷的家时是有回家的感觉,但是到这里时却有种来到秘密爱巢的感觉,进门前总会下意识地看看四周。当然,公寓一带安静悠闲,没有人影。久木确认过这一点后走进公寓,坐电梯直上四楼,按了转角处第二间房间的门铃。

凛子在房间里的话,总是迫不及待地飞奔出来迎接他,但今晚行动稍慢了些。

他有些担心地再次按了门铃,正打算拿自己的钥匙开门时,门才终于开了。

“回来啦!”凛子垂着眼睛,声音有些低沉。

“出了什么事?”

凛子没回答。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脱下丧服又继续追问,凛子把衣服挂在衣架上。

“妈妈刚才打电话来……”

凛子最近把这房间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在横滨的母亲,从她那阴沉的表情,可知电话内容并不愉快。

“她说什么?”

“她说了很多很多,最后说要断绝母女关系……”凛子说着,手按住眼角。

久木换上睡袍,坐在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凛子母亲已骂过她好几次。对于已婚女儿擅自抛弃家庭,跑到外边与其他男人同居,作为母亲会痛斥怒骂也是正常的。但是说要断绝母女关系,这还是头一回。

“是她突然打来的?”

“我一直窝在这里,也没跟娘家联络,她大概觉得这件事不能再继续放任不管。”

“真的说要断绝关系?”

“说啦!还说已经不是母女,以后不准踏进家门一步。”

久木以前也听说过凛子母亲很严厉,没想到竟会说出这么毅然决然的话来。

“她还是不赞成离婚吗?”

“那件事她好像已经死心了,她说也不把事情讲清楚就擅自离家和别的男人同居,她说她不能原谅我这一点,还说自己不记得养育过这么淫荡的女儿……”

“淫荡……”久木不觉低语。

的确,他们日日夜夜在这房间里反复做的事只能用淫荡一词来形容,但久木也希望人们不要忘记在那背后也有着绝对的爱。

“你对她解释了吧?”

“说不通的,她说我优柔寡断,上当受骗欺负好人,还说我是受不了你的肉体的诱惑,说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可怜女人!”

久木无言以对,凛子叹口气又说:

“我跟她说了不只是这样,但妈妈不懂,这种事情没有实际体验是不会懂的。”

虽说是母女,进行这种对话也委实不简单。母亲认为陷溺在爱情中的女儿是受到肉体的诱惑,女儿一边表示,一边却又在辩说母亲根本没有体验过,不了解真相。

不可思议的是在接过电话之后,曾经激烈反驳的女儿却因为母亲一句“不再是母女”而深受打击,痛哭失声,看来还是无法摆脱为人女儿的心态。

无论如何,想到造成她们母女感情破裂争执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久木觉得有责任,同时也感到坐立不安。

“我现在真的只有这里可以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