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如海自受了皇上一记眼光一路上都不敢上前说话。他候在銮輿一侧,暗自惆怅,皇上这两回好事都叫他打断了,不知道日后得着什么法子罚他。
唉声叹气走了一段宫道,仪仗停在坤宁宫门前,宫内早早候了宫人迎驾。每逢初一十五歇在皇后宫中是老祖宗留下的铁律,李玄翊骨子里是个守礼数的君王,不会因生出的谷欠望而乱了规矩。
“臣妾恭迎皇上。”
李玄翊下了仪仗,双手扶住候驾的人,“皇后不必多礼。”
皇后借着力道起身,“臣妾命小厨房备了晚膳,现下应做好了,请皇上移驾东阁。”
皇后一向周全,李玄翊淡淡点过头便不再说话,先行进去,皇后落下一步,她蹙着眉,瞧出皇上心绪并不在此,想问什么又止住了声。
宫人来禀皇上从乾坤宫过来,殿里并无嫔妃,有的只是惠修容宫中那个叫伶玉的奴婢。
皇后不是淑妃,不会蠢到直言质问皇上,一个宫婢而已,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坐拥四海,天底下的女子只要他想要便没有得不到的。平民男子尚且三妻四妾,更何况九五至尊的帝王。后宫莺莺燕燕颇多,皇上又向来是个薄情贪鲜的,但凡受宠的女子至多不过两月,有新人进来便能被皇上忘在脑后。
皇后从不会去想后宫争宠的事,只要她是皇后,皇上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她宫中,只要她是皇后,膝下皇子就会是下一任帝王。
入夜,宫人退了出去,皇后手捧着礼册走到榻边,“皇上,这是后日宫宴的礼册,臣妾已规整好,再请您过目一遍。”
李玄翊理着衣袖扫了眼,“不必了,皇后做事朕放心。”
没有什么话要比这句更让皇后欢悦,这些年无论后宫嫔妃怎么闹腾,如何受宠,终究是比不过她这个正妻。
她合起礼册置到案上,转回身到榻前,“臣妾服侍皇上歇息。”
李玄翊转眼看向外面的天色,夜已深,确实不早了,他压着扳指,想到乾坤宫她颤着身子的情形,指下愈发用力,稍许闭了闭眼,方吐出一口浊气。
“皇上?”皇后看出皇上失神,出声提了句。
李玄翊挥散掉思绪,嗓子微哑,“歇了吧。”
烛火灭下,皇后抱住男人的肩背,慢慢合了眼,帷幔浮动,窗外月光下落,坠出一抹银辉。
她年少恋慕这个男人,及笄后心如所愿地嫁给了他,做他的妻子,纵使她清楚他薄凉无情,后宫女人众多,可那又怎样,她是皇后,是他唯一的正妻。每月,她最期盼的,最欢悦的,便是这两日。
……
伶玉在殿里缓了许久方能站起身,她咬住唇,看见地上的一片水渍红了脸,从不知男女间还能这般做。
御案上为她敷面的冰块化成了水,只留下小小的一块冰凌,她软着腿,里面又凉又干,实在难受得厉害。
有两宫婢入内对她福了身,“伶玉姑娘,皇上吩咐在净室准备了热水供您沐浴。”
伶玉用仅有完好的衣衫遮掩着身子,“知道了。”
她嗓子哑着,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撑着御案方能起身,每走一步腿.间都痛得厉害,丝毫不逊色于她与高洹的初夜。
温热的水驱散了身体的不适,她阖着眼终于恢复了些精神。方才她是有些怕的,怕他发现她非处子之身,欺君之罪,在她未完全取得宠爱,有把握皇上不会杀她之前,她必不能暴露。想来到现在皇上还能留她,大约就不会再去查她的过往了。
更何况高洹视世家名声远胜一切,把她保护得极好,只要他在乎颜面,任何人都查不到她的存在,更何况本就无心去查的皇帝。
念此,她慢慢定下心。
伶玉疲惫地闭上眼,但这么躲来躲去不是法子,下回大约没这么巧合。她人在乾坤宫,皇上兴致来了谁又能拦得住。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时机,让她神不知鬼不觉蒙混过去的时机。
深夜寂静无声,宫内的四方天地连看一轮全月都是奢侈。这夜十五,后宫中唯有坤宁宫廊檐亮着灯盏,预示着圣驾落脚,皇恩宠幸。这深宫里,无人不是艳羡皇后,老人被遗忘,新人入圣眼,来来走走,最不会失宠的人就是皇后。
翌日皇后寅时醒来,起身服侍过皇上更衣盥洗,恭送出宫,回寝殿时腿脚再支撑不住软了下来。
溪柳见娘娘神色便知娘娘虽是累,现在心情定是极好的,吩咐人多备了些桂花粥,过会呈上来。
“奴婢给娘娘捏捏腿吧,去去酸。”溪柳憋着笑跪到腿边,轻柔地捏起来。
皇后半撑住身子嗔她,“再多嘴就去外面扫一个月庭院。”
知娘娘并非本意,是吓唬她,溪柳露出笑,“皇上惯是信任娘娘的,别的主子都比不过娘娘。”
皇后听了这话笑意敛了,“这回便罢了,以后不许再说。”
溪柳也察觉方才的错处,请罪过后不敢再语。
皇后却想起来昨夜临睡前皇上忽然跟她问起惠修容的事,事情牵扯得远,顺藤摸瓜让她查出了些事,只是事关淑妃,有太后和淮远侯相护,又曾是皇上放到心坎里的宠妃,皇上当真会舍得?她回了句愚钝,尚未查明,皇上也并未多问。
时候未到,现在急于将这些事放到面上只会给淑妃不痛不痒的惩罚,她要的是她再无回天之力,彻底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