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路子广,钟粹宫那点事很快传了个遍。谣言像滚雪球,愈加荒谬,到后来传成伶玉是坐着皇上的龙辇进的钟粹宫,不论是真是假,倒底是引了人注意。
淑妃一早到坤宁宫将惠修容的事三两句说了,中间极重地提了钟粹宫新进的宫女伶玉。
“惠修容生不出种儿,就想找个能握得住的人。”淑妃衣袖掩唇浅笑着,“臣妾听说尚书府已经好些日子没进人接济她了。”
皇后故作听不懂她这意思,浅浅抿了两口茶水,不轻不重道:“我们身处后宫,为皇上的女人就该为皇上分忧,为皇室绵延子嗣,惠修容一时心急使错了法子也不是罪无可恕,小惩大诫,以后莫要再犯就是了。”
淑妃出了坤宁宫的门,急着步子在宫道上快走,似是一刻也不想留一般,一手扶了扶鬓间的步摇朝那扇关紧的门大大翻了个白眼,“服人的本事都没有管什么各宫,叫惠修容明面欺负到头上来了吭也不吭一声。”
钊钊听主子又失言,吓得回头看了眼忙小声提醒,“娘娘慎言。”
“慎什么慎?本宫姑母是当今太后,舅舅是当朝淮远侯,她听到又能怎样,她敢禁本宫的闭?”淑妃想着钟粹宫的事越来越气,咬牙道:“惠修容身边那个贱婢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就敢往上面爬,真是想麻雀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哪只鸡!”
“走,到钟粹宫瞧瞧,本宫倒看看那贱人长什么模样,能让皇上这么兴师动众。”
……
伶玉身子好得差不多,除却皮.肉尚留着青紫,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
得知淑妃进了钟粹宫的门时,伶玉正提着壶在廊下浇花。淑妃入门扫了圈内里,一眼看见了弯腰站在廊下的女子。
不怪乎她瞧见,实在是伶玉生得太过扎眼,即便寻常的宫装也掩盖不住身上的惊鸿风光,似是老天将笔下的所有专意与美感尽数画在了她身上,一笔一划,极为用心。
淑妃看见那张脸就捏紧了帕子,力道大得新修的指甲扎进了手心。
果真是狐媚子长相,只知道魅惑男人的贱婢!
“奴婢见过淑妃娘娘。”偏厢的芸喜拎着壶出屋先瞧见了从外进来气势冲冲的淑妃。
听到动静,伶玉立即放了壶,转身对门前的女子福身,“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不经意间触到她的眼,伶玉在其中看见了一股子狠戾之意,她眉心一跳,直觉这淑妃来势不妙。
三两句惊动了整个钟粹宫,惠修容在睡梦中被穗音叫醒,“娘娘,淑妃娘娘来了。”
惠修容细眉微蹙,撑坐起身呢喃一句,“她怎么有心思来钟粹宫了?”
草草着了宫装,惠修容到外间先福了身,淑妃坐着软榻饮杯盏中的茶,抿了两口,忽神色一变,用力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到伶玉手腕上,茶是热水新泡的,她猝不及防未躲得过去,烫得下意识咬紧唇,轻嘶了口气扑通跪到地上,以头磕地,忍着疼道:“娘娘恕罪。”
“你这贱婢,想烫死本宫吗?”淑妃捏着帕子擦掉嘴边的水渍,睨了地上的人一眼,对惠修容讥诮道:“妹妹,你宫里的人忒不懂规矩,本宫今日替你管教管教!”
淑妃贵为太后侄女,家世比皇后还要高上一重,在宫里素来横行霸道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此刻拍案起身,吓得殿内侍奉的宫人皆是一颤,噤若寒蝉,生怕触了这位主子霉头。
“这张狐媚子脸生的不错,你说若是本宫将她刮花了,你还那什么勾引皇上?”淑妃屈着腰,一手掐住伶玉的下颌,强迫她抬头,护甲狠狠扎到她肉里,渗出血珠。
伶玉触到她眼底的冷意,那抹狠辣阴毒像是要真的将她生吞活剥,她咽了咽唾,额头出了层凉汗,下颌又掐又扎,疼得眼眶里氤氲出泪珠,从脸颊滚落下来。
她入宫近两月,这是初回见到別宫的娘娘,心底不禁一阵胆寒,深宫果然是家世为大,吃人不吐骨头,惠修容不会傻到为她得罪其他嫔妃,她一无依无靠的奴婢,淑妃想弄死她不过一句话的事。
“娘娘饶命,奴婢知罪,求娘娘饶命!”她颤着眼,六月的天后背都是冷汗,泪水落到地上,一层一层地铺开。
“饶命?”淑妃冷笑一声,松了手,捏着帕子使劲擦那指尖,像是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钊钊,给本宫打!”
身后的婢女应命几步走到伶玉身前,右手扬高狠狠落了下来。伶玉看出来她要做什么,使劲掐着手心并没躲,结结实实受了这一巴掌。她知道,躲了只会让淑妃用更毒辣的法子折磨她。在宫里,无权无势的下人命贱如蝼蚁,主子想罚根本用不上借口。
钊钊下手重,几巴掌下去伶玉嘴角就见了血。
惠修容在一旁看着,手中的帕子紧紧攥住,忍着心中一口气。她并非心疼伶玉,只是恨淑妃太过猖狂,在她的宫里无所顾忌地打她的人。若她如今有皇子傍身何故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伶玉两耳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外面任何声音,她实在撑不住虚弱地倒在地上,脸颊火辣辣得疼,犹如火烧,整个人都仿若失了知觉。
待她清醒时,睁眼看见了坐在榻边手握冰袋的芸喜。
她想说话,张张嘴却发现脸侧疼得一个音儿也冒不出来。
“伶玉姐姐你醒了!”芸喜一喜,忙扶着她躺回去,“你快歇着,别乱动。”
伶玉眼珠盯着她露出疑问,芸喜对上那双含水的美眸竟一时不好意思起来,伶玉姐姐太美了,此时落魄不但没失了美感,反而添上一抹无力破碎,淡雅脱俗的迷离,凤眸剪水,轻愁柔弱,让人想把世间的一切给她。
芸喜羞赦地挠挠头,“你昏睡一天了,娘娘让人取了冰给你消肿。”
她摆了下手中的冰袋示意。伶玉忍着痛启唇说了两个字,“淑妃……”
芸喜明白过来,回道:“淑妃娘娘见你晕了就走了。”她咬咬唇愤愤不平,“伶玉姐姐分明是淑妃娘娘自己要的热茶,怎么能怪你茶烫呢?”
伶玉苦笑着摇摇头,想必当日她跟着皇上回钟粹宫的事已经传了遍,淑妃想拿她出气,又怎会在意用什么由头?怪就怪在是她自己选了这条路。
那日之后,伶玉本以为淑妃气撒够就该放过她了,但并没有,五日后,淑妃又一回进了钟粹宫。
“惠修容妹妹,本宫思来想去,既然你管不了这个奴才,不如交给本宫,让本宫好好教教她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