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流云眼中,宋婉清这个对象真的有好有弊。
好的是,她漂亮,有宅,有钱,娶了她,他便不用与一大家子窝在这座小院,挤挤凑凑,生活上能宽裕不少。
差的是,她嫁过人,还带了个闺女,要知道,他赵流云可也是一风流人物,那外面有多少大姑娘围着他打转……虽说,基本都是外地的,围着他打转也有那么点儿,想靠他留在这里的意思。
赵流云倒无所谓这些,毕竟家里的房确实有他一份子,到时候娶个漂亮的,有手艺的,温柔的外地姑娘回来,既能伺候好他,还能在家里靠手艺养家……
这便是一周前赵流云娶媳妇的目标了。
当然,目前还没瞅到这种满意的。
再后面,那便是隔壁寡妇搬过来,嫂子大早上去转了一圈后,他们一家子动念头了。
唉,其实说真的,赵流云心中也是犹豫的。
他觉得此时自己心中仿佛有了一杆公平秤,秤的左边,搁放着小寡妇。
优势:漂亮,有房。
劣势:嫁过人,有孩儿。
秤的另一边,搁放的是,他在外头暧昧的那些小姑娘。
优势:温柔,勤快,干净。
劣势:穷苦,外地户,一旦成婚,甚至还可能被外家缠上。
两边天平经常是,你高一下,它高一下,来来往往,谁也没办法将谁彻底压服。
所以,赵流云才会双手一摊,万事不管。
既然两边都有好有弊,那就让家里人帮自己选呗,选好了,日后过得舒心了,他自在享受。
选不好了,日后过得艰难了,他也可以推卸责任,让做这个选择的家人们对自己产生愧疚,从而愧疚补偿他……
可如今,啧!
被戳破心思的赵流云脸色黑沉,狠狠剜了李桂花一眼,嘴角一扯,阴阳怪气儿。
“嫂子,你心思天天盯这些芝麻事干嘛?有那精神,还不如好好管管孩子呢,仨崽子,天天想往我屋跑,把我屋扒的乱七八糟不说,还有点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饿死鬼一样,一点家教都没有。”
李桂花;“……”她敦厚的面色瞬间涨红,被气的简直语无伦次;
“你,你,他们都还是孩子……”
赵流云睨她一眼,老神在在;
“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才要好好教,让他们知好歹,懂规矩,不然还以为这个家里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呢。”
李桂花;“……”
她又羞又恼,转头看向坐在旁边默不吭声的俩老人,嗓音求助,明显是让她们帮其主持公道。
可奈何——
儿子和儿媳,谁亲呀?当然是儿子。
儿子和孙子,谁亲呀?那当然还是儿子。
于是李桂花理所当然的没得到帮助。
几人的小会不欢而散,赵流云溜溜哒哒的回屋睡觉,俩老人互看一眼,默契的走向同一间屋子,继续商量接下来的筹谋,而只有满是愤慨的李桂花被留在原地,委屈的差点哭出来。
傍晚,等李桂花男人赵木石回来后,憋屈一下午的李桂花趴在他怀里,很是哭了个昏天暗地。
一边哭还一边告状。
刚开始赵木石还有些不耐,以为又是惯常的长辈管束儿媳,不想听着听着,他的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二弟真这般说?”他语音带怒,放在膝上的拳头都紧攥起来。
李桂花肩膀哭的一颤一颤,还不忘添油加醋。
“可不是吗……二弟平时贬低我也就算了,不想如今还瞧不上咱孩子,说咱孩儿没教养,老是想吃他的好东西,都是饿死鬼,让我好好教孩子规矩,说这个家还有他的一半,让孩子别太猖狂……”
他紧紧搂住面前男人,不太聪明的脑子终于机智一回。
不提俩老人对她窘境的不管不帮,就直接将重点放在仨孩子身上,一句句戳男人的心窝子。
“……你说咱孩子多委屈啊,那么小小的人,他们哪知这些复杂东西,就是贪吃了些,也怪咱们没二弟有本事,月月往家里交着家用,剩下的钱便给孩子买不起零嘴,不像二弟,既不用交家用,又有爷爷奶奶公公婆婆补贴,屋子里天天零嘴不断……”
“啪!”一声手掌击打桌子的闷响,男人从凳上站起,面色已经完全暴怒。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李桂花被甩到一边也不生气,继续抽抽噎噎的抹眼泪;
“可不是吗……他如此说话,可有将你这个大哥瞧在眼里……”
男人气的粗/喘着在屋里踱来踱去,半晌停下脚步,猛的扭脸看向李桂花。
他开口问;
“二弟的婚事,你们怎么商量的?”
李桂花哭了半天,心中郁气也疏解出来了,此时就坐在床榻上做个样子,回答的也很清晰。
“不知道,奶奶和婆婆自个儿回屋商量去了,我也不知道结果。”
男人沉默几秒,然后一咬牙;
“桂花,咱们得背后使些力,必须让二弟和隔壁小寡妇成真,这样,他到时合完婚就会住隔壁,这既住在女方家,那不就是上门女婿吗?官府规定过的,男子一旦做了上门女婿,那本家就可以剥夺他的继承权,那到时候,这处院子就是咱们的了,后头他就是后悔,想回来再争,那咱们也可以手捏律法,坚决不退……”
赵木石以前是不太赞成这个提议的。
毕竟他在外头做工这么多年,那见识的事情也不算少,自然明白,这种事情是家里的几人想当然了。
一个年轻貌美,又携带着不菲钱财的小寡妇,那能真的任他们所想的般,见到个俊俏外男便春心萌动?一听人向自己提亲便欢欣雀跃?最后什么都不要的嫁给男人后,还任由男人住她的房,用她的钱,然后再任劳任怨的伺候男人一家子?
想的是真美啊!
更且,赵木石了解他二弟,那真就只有一张脸,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最后还喜欢在外面招猫逗狗,烂桃花一堆。
这样的人,人家就是一时被他的色相迷住,那后头日子久了,肯定也是污糟事一堆,过不平顺。
他以前终究是顾念着情分,不想二弟历这个坎坷,可如今……
既他这个弟弟都不将自己这个大哥放在眼里,那自己又急巴巴的为他打算什么?
你无情,我无义,这以后怎样,端看各自本事了。
李桂花表情愣愣的听相公说完,有些迷茫;
“还……还能这样?”
她是真没想到还能这样。
虽说当初,她之所以动隔壁小寡妇的心思,想的就是这般,让二弟成了婚搬去对方那里,如此便可以腾出这边屋子给她仨孩子住……
可她真没想到,让二弟住那小寡妇的房子,竟然可以被定性为上门女婿?
李桂花有些惊,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更大的惊喜。
太好了,真要能这般,那这座宅院不就全都是她们的了?
李桂花越想越兴奋,激动的两只拳头都紧握了起来,信心满满。
“我一定努力撮合这段婚事,我肯定努力——”
“……”
夜色浓重,烛火摇曳,心照不宣的小夫妻对视一眼,眸中光彩,亮得出奇。
而另一边,宋婉清可不知旁边一家打什么鬼主意,宋小妹屋里家具既添好了,便干脆也分了房,小禾儿黏她小姨黏习惯了,也抱着枕头跟人走了,偌大房间,转眼就剩宋婉清一人。
她倒不愁,乐得安静,一个人点着烛火,坐在被窝里,听着外面深秋的晚风,安安静静的想自己事情。
她今儿中午给李桂花说的话,三分是不客气的赶人,但另外七分,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真心话。
她确实得找事做了。
浑浑噩噩休息一整周,再不奋起赚钱,那可就真的要坐吃山空了。
至于赚钱,要怎么赚呢?
宋婉清眉眼沉思,手指规律的在旁边桌面轻敲。
哒哒哒,哒哒哒。
蓦的停住动作,眉梢微微上挑了些。
——有方向了。
第二日,宋婉清起了个大早。
彼时天光刚放亮,就算一向勤劳的宋小妹,也只是刚推开房门,打着哈欠抬起头,一见梳理妥当,还拿着孩童衣服的宋婉清,那还有些惊愕。
“姐?”
“今儿起这么早?”
宋婉清心情不错,眉眼弯弯的向她摆手。
“是啊,咱们今儿个不做早饭了,一块出去吃,吃完再在街面上转转。”
她一边说,一边拿着衣服往宋小妹房间走。
“我叫禾儿起来,你快将自己收拾收拾,咱们等会儿就走。”
“——嗳。”
一声脆响清亮的应答,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宋小妹已经意识到了宋婉清的意思。
姐姐这是要带她出去找活计了。
找活计了!!
本来,在入住这座小宅的第二天,宋小妹便急吼吼的要出去找活干,但不想,姐姐眉目严肃的按下她,并向她灌输了一套歪道理。
姐姐说,人的一生不能只赚钱赚钱赚钱,还要学会劳逸结合,学会偷懒,学会享受,学会……一大堆让迂腐老人追着骂的事情。
她们前段时间在马车上奔波那么累,这几日就合该好好歇着……
不能动弹,要好好歇。
宋小妹迷茫,可她听话啊!
听话的窝在小宅里无所事事,每日除了外出买菜,和带小禾儿出去玩,她几乎不往外跑,就安安分分在家歇着。
而如今,一周过去了,她们终于要开始挣钱了……终于要开始挣钱了!
宋小妹的动作很麻利,洗脸,换衣,涂抹脂膏,梳理长发,然后在全身上下都收拾的利利索索后,又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挽了个漂亮的双丫髻。
宋婉清一边佩服她的速度,一边笑盈盈的将穿好衣服的小禾儿推到她面前。
没办法,自从宋小妹给小姑娘梳了两次发型后,小姑娘便瞧不上她只能扎两个羊角辫的手艺了,日日围在小姨身边,叽叽喳喳的,就等着手巧小姨为她那点儿稀疏的头发编出朵花来。
……是真的编出朵花。
也不知她怎么搞的,那么小的姑娘,就比手指长那么点的头发,她这里弄一缕,那里弄一缕,小心翼翼,缕缕辫梳,最后竟也能歪歪的扎出一个小花苞来,特别可爱。
讲真,宋婉清有点羡慕。
或许这种手艺,对宋小妹这种手巧的本土女孩来讲,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梳头方式罢了,可对于在这方面笨手笨脚,用时整整俩月,也只能在自己头上挽出一个最简单圆髻的宋婉清……
羡慕,真的羡慕。
当然,这种羡慕不能表示出来,甚至在宋小妹抬头问她,要不要为她梳理个更漂亮的发型时,宋婉清还得毫不在意的拒绝掉,然后口是心非说:
不用了,我就喜欢简单发型,就喜欢简单的。
至于原因——
她能主动承认她手笨吗?
当然不行!
那样她大家长的威严何存?
何存!
所以……
嗯,她就喜欢简单的,就是喜欢简单的!
忙忙碌碌一刻钟,三人终于都衣着体面,收拾妥当,然后大手牵小手,雄赳赳气昂昂的,踏出大门,走出小巷,隐没在赶早集的人流当中。
深秋的季节,日头初升,悬挂头顶,虽没甚暖意,但那样耀眼的光芒披洒大地,也终究为大地上的所有人披上了层融融光辉。
人间烟火,世情百态,新的一日,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