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高山流水
星期一。
李卷土刚来到学校的编钟复制工作室,就被堵在门口。
“杨教授有请,让你去一趟系办公室。”
李卷土又被叫到系里。
系主任办公室,李卷土敲门而入,发现不但杨国忠在,佘碧君也在。
“杨主任,佘老师,你们找我?”
“李卷土同学,来,请坐。”杨国忠热情招呼。“找你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关于编钟复制的,你提供的那个金属材料配方,是怎么来的?是你发明的吗?”
李卷土:“那个配方有什么问题吗?”
杨国忠:“配方没什么问题,效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就是不够古朴,做出来的编钟跟新的一样。”
李卷土:“这编钟就是新的啊。为啥要刻意做旧呢?赝品才会刻意做旧!”
杨国忠一愣。
是啊,为啥要刻意做旧?咱们这是赝品吗?
两千多年前,编钟刚做出来的时候,也曾经是崭新的!
“那,这个配比,是你发明的么?”
“不能算发明,算是发现吧。我是在一本古书上发现的,原配方里还加了金和银,咱们实验室没有提供,我改良了一下。”
“哪本书?”
“记不清了。”
杨国忠有些遗憾,说道:“古人的智慧结晶啊,并不输现代人啊!国宝编钟材质的鉴定结果刚刚出来了,含有7种金属,以铜为主,还有金银铅锌锡镍,比例和你给出的配方几乎完全一致。”
杨国忠接着说:“当然,这个配方的比例数据,我们就不对外公布了,免得被一些有心人利用。同时,也希望你能保密。”
李卷土:“保密,没问题。”
杨国忠看向佘碧君:“佘老师,李卷土是你们班的学生,在他的毕业档案中,要重点记录一下,他为复制国宝编钟所做出的贡献。”
嗯,画大饼嘛,空头支票,还是精神层面的,我懂。
李卷土:“谢谢两位老师。您二位找我,还有什么事?不会只为表扬我吧?”
杨国忠:“做出成绩,就要表扬。表扬是应该的,是第一位的。第二件事,是国家音乐学院,点名请你过去帮忙。卷土啊,想不到啊,你还有音乐方面的才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佘碧君在一旁补充:“音乐学院本来说派车来接你的,我帮你谢绝了,两个学校距离又不远,你自己骑车过去吧。音乐学院门口,有人接你。”
你帮我谢绝了!
“谢绝”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李卷土:“那个,我一个学机械制造的,音乐我不太懂啊,我能不去吗?”
佘碧君:“不能,你必须去,这是任务!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别,千万别,不敢劳您大驾!我马上就去。”
李卷土转身就走。
出门让一个老太太陪着,像话吗?
李卷土骑车来到音乐学院门口,被门卫拦下。
还没等李卷土通报姓名,一位女孩就走上前来:“你就是李卷土同学吧?”
李卷土一打量,披肩长发,二十多岁,模样清秀,一身白色连衣裙,看不出身材。
“是我。”
“我叫宋佳,古典音乐系的,来接你的,跟我走吧。”
李卷土点头:“好。”
宋佳在前面走,李卷土推车在后面跟着。
来到一栋楼前,宋佳示意到了。李卷土停好自从车,跟着她进楼。
拐进一楼一个大厅,里面很大很空旷,中央是个大舞台。
男女老少好几十人,此刻正散落在舞台上。
“钟老师,您邀请的贵客,我带到了。”
宋佳对人群喊了一声。
一位中年男人迎上前来,对李卷土伸出双手。
“欢迎李卷土同学!我是钟伯鸣,音乐学院的老师。”
李卷土一瞧,这位体型较胖,四十多岁,穿一身月白色唐装,宽松肥大,留一头蓬松长发,在脑后扎着马尾,很强的艺术范。
可是……特么……撞衫了!
自己今天也是一身月白色唐装啊!这装扮,是我日常啊。
这都能撞衫?
李卷土淡定伸手握手:“您好。”
钟伯鸣:“我们在警察部的专题会议上见过的。我们这个小组,负责编钟上的古典乐谱复原工作。”
李卷土点头,表示认可。
“您先请坐。”
一听这人说话,就是老京城人。
客气得很,一口一个“您”,不管辈分和年纪。据说老子和儿子说话,也相互称“您”。
李卷土坐在人群中。
“听说您以前,曾经见过这些乐谱。我们请您过来,就是帮我们指点一下,我们复原这些乐谱,还有哪些不足。”
李卷土:“指点谈不上,先听听吧。”
你不先看看乐谱?上来就直接听?是看不懂乐谱吗?
“您想先听哪首?”
“都听听吧。”
你倒是不客气。
钟伯鸣:“来,宋佳老师,你先给李同学弹一首。”
他也没说是什么曲目,什么名字。
宋佳也没说什么,就坐在一把古筝前,弹了起来。
李卷土静静听完了这首古筝。
乐声停止。
钟伯鸣说:“李同学,请您指点。”
李卷土也没客气:
“说不上什么指点,我简单说几句。这首《高山流水》,总体复原得还行。”
嗯,能听出来是《高山流水》,说明不算太外行。这首曲子在历史上太出名了,几乎各个朝代,各个历史时期,都有不同的版本。
不过你这评语,“总体复原得还行”?是几个意思?
宋佳起身过来:“您能具体说一下吗,我也好改进。”
这姑娘表面说得客气,语气上分明透出是不服气。
李卷土看了她一眼,说道:
“那我就具体说说。”
“《高山流水》最初是一首琴曲,演唱的乐器是瑶琴,可以统称古琴,一般为七弦。你刚才用的古筝演唱,用的是二十一弦的古筝。在乐器的选择上,就落了下乘。可能是受到外界一些因素影响。古筝曲也曾经有过《高山流水》的同名曲,但乐谱大不相同。这首曲子,不是说使用其他乐器就不能演唱,但唯有瑶琴,才是这首《高山流水》的绝配,才能唱出那种气韵,那种意境。不只有高山清静,流水淙淙,鸟鸣啾啾,还有知音难遇,相逢恨晚的感怀与喜悦。说明一下,古时候没有演奏之说,演奏是个外来语,古时候都称唱曲,或者奏乐,就相当现在的演奏。对了,你们这里有古琴吗?”
这一番话,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这家伙莫非有备而来?
给音乐学院的老师上音乐课来了?
怎么着?你要古琴,难不成还要弹上一曲?
来砸场子的?
钟伯鸣率先回过神来,说:“古琴,有的,有的。那个,宋佳,帮忙把古琴搬上来。”
宋佳:“你会弹琴?”
李卷土:“略懂。”
宋佳取走了古筝,换上了一张古琴。
桌子还是那张桌子,就换了一件乐器。
李卷土说:“抚琴,如果遵循古礼,需要焚香净手,沐浴更衣。事急从权,今天就一切从简吧。”
李卷土盘腿坐在古琴前,先轻轻一拨琴弦。
一串琴音响起。
李卷土并没有急于弹奏,而是微微调整一下其中几根琴弦的松紧度。
他在干什么?
调音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耳定音”?
叮叮咚咚,琴音再次响起。
李卷土开始抚琴。
仿佛丛山峻岭之间,
时而有大河穿过,
时而有小溪流淌,
时而有飞瀑垂落,
伴有小鸟轻吟,
听得见悠远,
听得见清脆,
听得见静谧,
听得见喜悦,
听得见相见恨晚
……
一曲终了,台前寂静无声。
一群人都听呆了!
哗!哗!哗!!!
一片掌声响起!
几十人纷纷起立!
“太美妙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这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
“……”
李卷土起身回座,抬手示意:“别站着啊,大家都先坐下吧。那个,宋老师,麻烦你把《高山流水》的曲谱,帮我拿一份来。”
李卷土刚才抚琴,是没看曲谱的。
宋佳很快拿过来一张曲谱。
“李老师,给您。”
开始改口称呼老师了。
李卷土接过曲谱,问:“有笔吗?最好是铅笔。”
宋佳连忙说:“有的有的,您稍等,我去给您拿过来。”
要笔,这是要划重点的节奏啊!
宋佳不但拿来了笔,还拿来一个小本本,自己也握着一支笔,准备记录李老师的教诲。
李卷土接过铅笔,在乐谱上开始勾勾画画。
满满一张曲谱,几乎修改得面目全非。
李卷土:“宫商角徵羽,五音十二律。这首《高山流水》,你们在复原的时候,稍微有一些出入,我已经修改过来了,你们看一下,不妨重新弹奏一遍试试。”
众人大眼瞪小眼,看着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的曲谱,不知道该说些啥。
你管这叫“稍微有一些出入”?
这几乎是重新“翻译”了一遍好吗?
钟伯鸣说:“那个,宋老师,麻烦你把曲谱重新誊抄一份,我今天有些手痒了,斗胆在李老师面前献丑了,一会给大家也来上一曲《高山流水》,请各位老师雅正。”
这位钟老师,并不是成心要和李卷土比个高低,分个高下,他是真的手痒。
见到好曲子,就像男人见到漂亮姑娘一样,管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