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滚烫的阳气汹涌着侵入他冰冷扭曲的灵魂里。
却与以往哪一次都不同。
一种更浓烈的他所早已摒弃的感情随着阳气同步进他的灵魂,像是浪潮反反复复冲刷,想要把他的所有理性摧毁,与他融为一体,跟随对方一同沉沦进不复的深渊里。
喻斯年是第一个变质得如此彻底的食物。
他当时猝不及防,也不曾有过心理预期,变成人形的身体只保留了半成实力,对方却是乐园里最为强大的轮回者。
那吃撑到想吐的感觉他至今都不愿回想。
何况,他甚至短暂地被对方传递的情绪所影响了几天。
……竟产生了自己被爱着的、幸福的错觉。
可怪物不需要被爱,也不需要幸福。
它们从污秽和绝望中诞生,存在这世上的使命只有破坏。
没有人能陪伴他。唯有饥饿会如同附骨之疽缠绕永远。
——那属于怪物的、无法消弭的本能反应。
谢眠低眸,看着手中绞弦琴,亮面琴身反射出他扭曲倒影。
等麦克教完已经是晚上。
比之繁华的城市,修道院里的夜色有些静谧。
谢眠看了眼自己手机。
时间还早,褚言答应了会来接他,但应该没这么快。
摄影师们已经准备收工。
「今天的星空很美。」喻斯年坐在他身边,开口道。
谢眠抬眼看了一下天空,「确实。」
没有城市的灯光污染,星空显得繁荣美丽,每一颗都如钻石熠熠生辉。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星空,因为它无垠深邃,美丽广阔,」他低笑了声,「虽然如此,你却不敢一个人看,总要拉我一起,因为星空会令你感觉自身渺小与孤独,还会因其过于高远而产生敬畏。」
「喻哥,你又在说夏眠么?」
谢眠手撑着下颚,脸藏在斜斜的树荫里,语气虽然带笑,喻斯年却看不太清青年表情。
他只听到谢眠柔和低哑的声音。
「可惜了,我和他终究不一样的。我虽然也喜欢星空,却并不懂欣赏它的美丽,纯粹只是因为繁星珍贵。」
乐园长夜漆黑,千百年不曾有繁星照耀,这样还能将繁星赠与他眼前的话,当然足够珍贵。
「而这世上能够令我所敬畏的,只有死亡和恐惧本身。」
能令他所敬畏的,当然也只有那位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代表死亡与恐惧的神明。
喻斯年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他曾无数次想象,在被怪物重伤之后从乐园最顶落入深渊的夏眠,究竟会是什么感觉。
他没来得及抓住夏眠的手。
乐园那么高。
深渊那么深。
后来他尝试过,从最顶层坠入最低端,一共需要两个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
那时夏眠该有多么恐惧?死亡阴影就在前方,无法挥开,无法远离,只能一点一点眼睁睁看着自己迎接生命的终点,血肉四溅,正常人恐怕都会发疯。
何况是那个娇气又怕疼、受伤了还要他靠近去吹、一点点舔去血液的夏眠。
喻斯年不止一次反复问过自己。模拟当时情况。
他为什么没来得及抓住夏眠的手?
令对方如此孤独地迎接恐惧,走向死亡。
夜色微茫,修道院花园路灯的光芒打在桌椅上,反射出冷冷光芒。
谢眠的手搭在绞弦琴的琴身上。纤长、苍白、脆弱。像一朵行将凋零的白色雪莲。
喻斯年倾身靠近过去,握住了它。
触感很凉。
像冰。
「对不起。」他道。
这句道歉不知是为他又一次错认道歉,还是对于当年没来得及将夏眠救下而道歉。
谢眠没躲。
他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半阖着眼,感受对方身上的阳气从手背流淌进他体内,填补灵魂里叫嚣不休的饥饿缺口。
「寄!」
不远处忽然传来负责教导姬语和柳夜纳格拉鼓的白人导师的声音。
白人导师汉森的汉语发音并不太准,听得姬语眉头直跳。
「不该是这样的!寄!要发挥你多门乐器精通的水准!rhythrhythrhyth」汉森着急得满头是汗,「六!你也是!你不是跳舞的吗,应该对节奏最了解才对,为什么你们俩就是配合不了呢?」
姬语:「我也不知道啊,我以前只玩过管弦乐器,可不包括鼓。」
柳夜沉默不回答。
汉森语噎,最终叹了口气,「好吧,我希望你们俩今晚能够尽力再熟悉交流一下,这么配合是不行的。」
「我说死兔子,」眼看着汉森走远,姬语磨牙,声音低低道,「你打鼓的时候能不能靠边站点,你耳朵挡到我视野了。实在不行就让我一只手拿两根棍子,你一边玩去。」
柳夜不回答。
姬语皱了皱眉,发现了一点不妥。他看左右摄影组的人不多,忙拉着人往一边阴影处走。
柳夜却不给他拉,咬着牙吐出一句,「……快、滚。」
姬语无语:「你说让我run就run,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说着,他就发动了「真实之眼」的能力,而后骂了声娘。
一行血红的字正在备注里高亮——
【该月兔正处于饥饿状态,危险程度:高。】
感情这兔子是饿了,草。
姬语左右一看。
这个到处是人的世界,放着这兔子到处乱跑,怕是会出大事。
但要他舍身割肉来喂兔?他可还没这么高尚。
正在他犹豫时,有抹身影来到他们身前。
姬语一惊,以为是普通人,生怕兔子一个控制不住上前袭击,一把子拦在兔子身前。
之后才看清来者穿着修士袍,黑发黑眼,面容俊美,带单片眼镜。
是塞缪尔。
姬语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塞缪尔究竟是何方人物,但就凭对方和蚀骨一起解决了那个疯狂医生,之后还和蚀骨谈笑风生,就不会是普通人。
塞缪尔:「你的朋友似乎有麻烦。」
没有等姬语回答,塞缪尔笑了下,向两人伸出手,摊开掌心。
他掌心是一个银色手镯,上面有奇异花纹,看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
他身上没有口袋,也不知究竟是从哪取出这东西。
「给你的朋友戴上吧。或许会对他有所帮助。」
姬语犹豫着接过东西。
还想问一些东西,还没有问出口,就见塞缪尔已经转过身,走向不远处谢眠所在之地。
而以姬语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家队长倾身过去,手正握着蚀骨的手,角度仿佛是要接吻。
……不是吧,队长玩这么大的???◥..▃▂
正在姬语震惊到失语时候,塞缪尔已经走到了谢眠两人身边。
「眠眠,你和新队友似乎相处得很融洽,练习都已经结束了,你们还在这里。」
塞缪尔语速十分优雅,脸上微微带
笑。
喻斯年微微皱眉,放开谢眠手,道:「……这位是?」
谢眠坐直身体,声音带着点还没吃饱的低哑,道:「塞缪尔。是我今天刚认识的一位朋友,擅长各种琴类弹奏,尤其是管风琴,我想你们应该会很投缘。」
他看向塞缪尔,道:「塞缪尔,这位是喻斯年,喻影帝,也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你在国外应该也看过他的电影吧?」
喻斯年和塞缪尔对视。
喻斯年温和的表情带上些微冷漠和审视。
塞缪尔推了推单片眼镜,唇边弧度变得有些不易觉察的讥诮。
「抱歉,」塞缪尔道,「或许喻先生十分出名,但我一向并不怎么关注影视方面,并没有看过他的电影,真是遗憾呢。」
他叹了口气,仿佛真的是在遗憾一般,但下一刻却已转开话题。
「眠眠,我来找你,主要是想约你出去。我有礼物想要送你。不知道你是否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