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想打电话给迪卡尔布警官,但当天晚上我还是没打。当面告诉他整个故事比较好,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去。
星期一,去圣拉斐尔见迪卡尔布之前我去了趟办公室,查看周末有没有来电。该死的埃伯哈特竟然已经来了,尽管只有九点十分。他正在煮咖啡,边煮边咒骂电炉,因为它热得实在太慢了。
“稀客,”我关门时说,“浪子回头了。”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过去几天你都没出现过。”
“嗯,是的,我休了个长假。怎样?”
“没怎样。但发生了很多事。”
“所以我在看文件。你陷在那桩杀人案里不能自拔了,嗯?案子水落石出了?”
“只有一部分。然后我可以和你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不。”
“我今天可没心情开玩笑。”他说。
“我也是。”
“那么收起你那套。”他敲敲电炉说,“这东西好像永远也热不起来了。”
“有电话留言吗?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没有。”
“料到了。”脱下外套,我一屁股坐上办公桌,“周末你去哪儿了?”我问他。
“三角洲。”
“钓鱼?”
“没错。”
“温黛和你一块儿去的?”
停顿。然后他说:“没有。”
“我猜她也没去。”
“是吗?为什么?”
“周六晚上她打过电话给我。”
“她说什么了?”
“告诉我她恨我,还有凯莉。”
“她喝醉了?”
“听上去像。听着,埃伯……”
“闭嘴。”他说着,背过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取出烟管和烟袋,把烟丝点燃。他惯抽的浓烈粗烟丝开始冒出袅袅黑烟。
我们都静默了一段时间,只是坐在那里。埃伯哈特像蚂蚁搬家般不断地往烟管里加烟丝,我听着咖啡在电炉里沸腾的声音。
终于他说:“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说去你妈的。”
“哦,”他问,“还有吗?”
“没了。我挂了电话。”
“没说我们之间的事,她和我?”
“没。你们怎么了?”
“我们吹了。”他说。
“吹了?你是说订婚?”
“整件事情。我们之间,完了。”
我有一点吃惊;这种感觉通常只在生日和圣诞节上有过。我问:“什么时候的事?”
“星期二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那天之后我就没见过她,我再也不会去见她了。”
“你们吵什么?”
“你想呢?”他说,“她一直骂你和凯莉,像喝水一样喝伏特加,和疯婆子一样大吼大叫,一直嚷嚷着要报复你们。做一件极端的事情,她这么说,比如叫她的某个前夫晚上去恐吓凯莉——诸如此类。”
“她最好不要那么做。”
“不会的。只是气话。”
我圆滑地说:“不过我觉得她生这么大气也情有可原。”
“生气,没错,但不代表气血攻心,不代表要这么疯狂吧。没人给她这个权利。”
他在保护我们,保护我和凯莉。这是他们分手的最大原因。
“这让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他说,“我想也许她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女人。我不自主地把她和凯莉相比,你知道结果如何?”他突然移开了视线,盯着桌后的通风管道。“啊,”他说,“得出的结论是,妈的,她是个婊子,就这样。我总能钓到婊子。”
“埃伯……”
“想想黛娜。一流的婊子。”
黛娜是他前妻,其实没有埃伯说的那么不堪。也许温黛也不是——但我不想冒险。
“埃伯,星期三或星期四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心情说,”他说,“我需要独处几天,把她忘掉。”
“那么现在忘掉了吗?”
“还没完全忘掉。她大概已经忘了。我一直忘不了她是怎么说我的。”
“怎么说的?”
“无所谓了。”他又点起烟,吞云吐雾,弄得整间办公室像发生了火灾。
“说吧,埃伯,她说你什么了?”
“我说了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她了,好吗?”
我不再问下去。但过了一会儿,当我准备去圣拉斐尔时,烟雾缭绕中埃伯哈特突然说:“乳房不是全部,看在上帝的分上。”
“什么?”
“乳房。它们不是全部。”
“呃,是的,它们不是。”
“一个女人能吸引一个男人,绝不会只因为性的关系。男人要找的是一个能与他相濡以沫,能在一起谈心的女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当然。”
“她说我是男人中的渣滓,因为我喜欢的就是她的乳房。说我是个婴儿——在奶水里滚爬。他妈的你觉得怎么样?”
“女人都是这样神经质。”我绷着脸说。
在大声笑出来之前,我得赶快走出办公室。
凯莉也笑得合不拢嘴,当天晚上我把这事告诉她之后。实际上,她说“在奶水里滚爬”是几个月以来她听过的最好笑的句子。她不停地重复那句话,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来。
等她平静下来,我说:“因此现在你被无罪开释了,小姐。”
“无罪开释?”
“伟大的意面攻击。你做了件无比愚蠢的事情,却带来了好结果。”
“嗯,”她说,眼睛因为回忆而闪闪发光;她真的恨温黛。“我还会这样做的,如果喝得足够醉的话。”
“我敢打赌你会的。”
“看在埃伯哈特的分上。”
“没错。”
“上帝,她离开他的生活真是让人松了口气。想到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简直就是噩梦。她应该也会穿白色婚纱。”
“应该会。”
“埃伯哈特穿燕尾服,我敢打赌看起来一定像只大鸟。一只黑色羽毛、白色胸脯、在奶水里滚爬的大鸟。”她说着又开始大笑不止。
我叹口气,拿起她的空酒杯,走到厨房再斟满。今晚我们在她的住处过夜。天气很好,从她卧室的窗户望出去,晴朗的夜空美极了。我走回来时,她已经止住了笑声。“我没事。”我递给她一杯酒。
“嗯。”
“我没事。我会严肃点。今晚你好像心事重重,怎么了?”
“有一点。”
“迈克尔·克斯卡顿?”
“是的。我一整天都在想他。”
“你得到他妻子的进一步消息了吗?”
“有一些。在厅里我跟杰克·罗根谈过,她仍在拘留中,情况还好。”
“地方法院检察官准备起诉她吗?”
“可能不会。她没有杀她丈夫,只是想掩饰这次意外。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律师都能轻而易举地使她获释。”
“律师。”凯莉做了个鬼脸。
“是的。”
“扬科斯基——他怎么样了?他脱不了罪的,是吗?”
“现在的情况是,”我说,“我和迪卡尔布谈过之后,他今天去见了扬科斯基,不过没什么进展。法律没法触及他在一九四九年干的事情,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了贝托鲁奇。除非迪卡尔布找到修理油漆那辆卡迪拉克的人,否则无法把扬科斯基与贝托鲁奇的死连到一块儿。”
凯莉似乎和我一样严肃了,对着酒杯皱眉。“不对,”她说,“他是个冷血杀手。不能让他逃脱。”
“不能?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对的事,宝贝。谁说一定有正义呢?”
“我愿意相信。”
“我也是,”我说,“但恐怕事实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