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番外篇、翠鬓荷戈上将坛(25)

三个时辰前,位于泠陵山顶的阴家大寨中。

家主不在,今日大寨中所有的女子都被勒令待在屋内,虽免于劳作,但却不能够前往有窗户的织绣房一探动静。因为前几日加班加点地赶制阴承运许诺给“巴依西木”的蛮绣,这几日班里的女子们都很有些疲倦,故而日上三竿了,暗屋内的大多数人都还在沉睡,唯独孟极一大清早就起来了,此刻正将耳朵贴在地板上,聆听着由土地传来的些微信息。

人的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声,朝着同一个方向,狗的叫声,随后是沉重的寨门“吱呀”作响着被推开的声音……这些声音都预示着同一个信息:按照原先计划的一般,阴承运已经带人下山了。

早在初到泠陵山中,偶遇蓝家姐弟的那个傍晚,玉羊便已经谋下了整个计划的执行分工:首先由昭景恒代替蓝缨上山,以药麻醉巫老后获得阿秀信任,从而收集到寨内女子们的信息及建筑分布格局等情报;随后由孟极换出昭景恒,潜伏寨中作为内应,以等待时机,从内部策应并攻破阴家的坚壁堡垒,以配合玉羊在山下的行动。

十日前,当前厅波暗罗正变装哄骗阴承运露出马脚时,正位于织绣房中劳作的孟极也听到了来自唐青青的联络暗号声,于是乎随即用剩下的“靡玉散”麻翻了负责看守的家丁,偷偷来到传出声音的前厅方向,与唐青青接上线,并目睹了波暗罗佯装喝醉后,掏出藤箱内暗藏的三个酒坛那一幕。

那三个酒坛,正是玉羊煞费苦心一定要送到孟极手里的东西:波暗罗假装手滑打碎其中一个,便是要让阴承运不会起疑,从而相信剩下的两个坛子里装的也一样都是酒。于是乎当夜,孟极便得以来到库房内,找到剩下的两个“酒坛”,从而得到能够令她在几近与世隔绝的大寨中有所腾挪的“道具”。

两个酒坛中,其中一个放的是经波暗罗之手特制的泻药——自打从蓝家姐弟口中得知泠陵山中所发生的一切后,玉羊心中便起了怀疑: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跟多年前明家与楚王一系在南疆的操作过于相似了!尤其是田地荒芜与怪病同时发作,除了没有在田间发现鬼物形迹,其余皆跟当年的“诅鬼”事件几乎一模一样。

出于当年作为亲历者的第六感与经验,玉羊初步推测,这外迁而来的“阴家”,应该是当年楚王一案的漏网之鱼。阴家家主极有可能还保留有当年残留下来的帝鱼,从而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给山民和田地施毒,从而使得异象丛生,并且通过山中巫老之口散布妖言,使得山民畏惧“神明降祸”,不让女儿下山读书,并为之后的种种罪行阴谋做下铺垫。

山中的姑娘们脚上有了“红绳”,便有了被污名被掠夺的借口——断了红绳的姑娘会被家人和山民视为不祥,如此便只能送到山顶大寨之中,阴承运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了大量女奴,更是为他进一步拓展势力铺平的道路——那些被调教好的姑娘,有些作为“礼物”送到了县太爷府中,有些则作为“物资”交换给了龟尾岛上的海盗,以换取县衙对阴家所作所为的充耳不闻,换取周边海盗对阴承运野心的协助与支持。

阴承运在泠陵山中的谋划,其实与楚王以“折花会”控制天虞城经济政治势力,同时以“诅鬼”兼并南疆田地,屯田置堡的思路如出一辙;而想要打破阴家对于泠陵的控制,也如同打破当年楚王在天虞城内的威信一样,关键在于揭露“天灾”、“怪病”的起因与源流。因此,如何使得阴承运的帝鱼失去“药效”,便是孟极肩负的两个关键使命之一。

帝鱼的特性是无论服用了何种毒物,都一定会在体内产生解药,但一条鱼一生只会对第一种接触到的毒物起效,而一旦在服食了毒物产生免疫以后,再给同一批鱼喂服其他毒药,鱼即便不会死,但也再不会出现针对第二种毒药的解毒效果了——玉羊饲养帝鱼多年,早已对这种生物的种种特征了如指掌,而要打破阴家掌握“天灾话语权”的神话,首先便要令阴家的帝鱼失去作为解药的能力。

在大寨内潜伏期间,孟极从其他女子们口中得知,在家主内宅的后花园里,的确有一片用来养鱼的池塘。于是乎某个月暗之夜,孟极潜入阴承运院内,将其中一个酒坛内的药物撒入鱼塘之中,之后又折返到寨内厨房,在煮饭用的水缸里撒下了相同的药物。

于是乎从翌日开始,阴家大寨内便有人陆续出现了泄痢症状。泠陵虽属山区,但气候湿热,山中多生毒瘴,故而泄痢也是常有的时疾。阴承运以为不过是偶发小病,便命人如常一般取了几条帝鱼,以病人血为引后烹作鱼汤,给家中所有出现症状的奴仆们服下。

因为鱼池中帝鱼所中之毒与家丁们服下的毒物同出一系,所以在喝完帝鱼汤后,那些泄痢的家丁们很快就恢复了健康。阴承运如此也没放在心上,仍旧把剩下的鱼汤交给家中豢养的那些巫老保存,让他们拿着这些“神药”偶尔下山医病,继续扩大影响力……而今日下山,阴承运得知周边几个村寨中突发泄痢群症,便顺理成章地以为是时疫导致,从而想当然地喊了两个巫老下山,想当着“巴依西木”的面以建立自己“有神灵加护”的人设印象。

然而他如何能够想到,玉羊嘱咐波暗罗调配的泻药,本就是专为今日之局所准备的——孟极撒在阴家大寨内的毒,与山中村民所中之毒,症状虽然相似,但于毒理上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药物构成,因此阴承运从家中拿出的解药,并不能够解去山民们的病症;而伪装成女医的玉羊所出的“神药”,才是针对山民所中之毒调配的解药,才产生了今日众人服药后即刻“灵验”的效果。

综上所述,书接前文——阴家大寨内,孟极耳听得阴承运带人下山之后,便伸手揭开自己睡的那一方芦席,伸手扒开前不久刚掩下的一层浮土,从地洞中取出了剩下的另一个“酒坛”……两个坛子中的一个,已经破去了阴家的“神药”金身,而接下来能不能破了阴家大寨的高墙坚壁,将玉羊的谋划全盘实现,便要借助这第二个坛子内的“法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