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圣上,广琼此来,的确是有十万火急之事需要奏报!”广琼从赐座上起身,再次向着淳和帝叩首道,“请圣上即刻发兵豫州,以解贞阳之围!”
“贞阳之围?什么贞阳之围?”淳和帝闻言皱起眉头,却是没看见身后的薛公公面颊抽搐了一下。见广琼一时愣神没有及时答上,薛公公赶紧从旁接话道:“县主大约是在回京沿途听说了些山野谣言,信以为真罢了——如今四境生平,海晏河清,正是天子与太后的洪福之应,怎么会有什么城围之事呢?”
“不,确确实实,是臣女亲眼所见!”广琼回过神来,连忙伏于地上抢白道,“臣女来时……在贞阳城中待过!那里已经被北狄围困了半年之久,如今兵疲马困,已经到了难以维系的地步!请圣上速速发兵,救救城中数万百姓!”
“贞阳被狄人围了?还足足围了半年?”淳和帝面露惊疑之色,向左右看到,“怎么朝中没有一人跟朕说起过这事?梁相人呢?宣他来,朕要问他!”
“圣上可是急糊涂了?梁相因为连日操劳长青苑监造事宜,前些日子刚刚病倒,这还告着假呢!”薛公公背着淳和帝朝着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顿时会意,转身欲离去的动作随即就慢了半拍。薛公公接上话头,继续引开话题道,“圣上,恕老奴多几句嘴,如今县主所说此事,却是有些蹊跷——县主之前明明说的是回长留城为外祖母服孝,即便是沿途回返,也不该绕路走到贞阳城去;更何况倘若城真的被围,县主您又是如何平安无事出来的呢?”
闻听薛公公如此反问,淳和帝旋即变了脸色,转向广琼厉声道:“你到底是从何处听来此等谣言?又是谁人来派你向朕鼓唇弄舌的?”
“不,圣上,臣女……臣女真的在贞阳城中待过!”广琼未曾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责难,当下心慌,颤了声地便把事由和盘托出,“先前……先前臣女的确是在长留城为外祖母服丧……但是贞阳城的玄王来信向我家求援!当家家主白帝应邀带兵驰援,臣女放心不下家中亲眷,便也随了去……臣女是被家人安排了高手从城中送出来的,因为城中真的已经快到旦夕不保的地步!臣女求求圣上,求求圣上速派人发兵!贞阳真的已经不能再等了!”
“白帝?景玗?”听罢广琼声泪俱下的一通辩白,淳和帝的态度并未有所和缓,反而更加不悦道,“他一个西境御守,跑贞阳去做什么?虎踞山的三万守军都死绝了?还有,你刚才说什么?‘带兵驰援’?他哪来的兵?”
广琼经此一问,才察觉到自己惊惶失言,然而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圆话,只能伏于地上不断叩首,泪如雨下……淳和帝有些不耐烦了,叫了两声见广琼不应,正想叫来身边力士动粗……身后的薛公公见状不妙,两眼一转,忽然急中生智道:“圣上莫要动怒,老奴又想起一事来——先前圣上降旨赐恩,要那景玗送夫人进京,为太后治宴……如今听说那位夫人也已经入城,正在驿所安歇,景玗有何动向,圣上不妨招来那位夫人,一问便知。也好过听着这小县主哭哭啼啼,说不明白不是?”
“……这话也有道理,行,便依你说的办,宣那景家的妇人入宫!”淳和帝说着便挥手降了旨意,同时瞥了一眼仍旧伏在地上哭泣不止的广琼,露出一脸不快神色道,“今日这景色实在扫兴,朕不想再看了,摆驾回清凉殿,押她在殿后等着,等会儿一并问话!”
如此一来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去接景家夫人的车队才堪堪抵达宫门一隅。薛公公服饰淳和帝午休睡下,这才抽了空走出内苑,来到宫门口接着了赶来的车队,与车上下来的丽人低语了几句,这才让出门道,示意她跟着自己入宫。
“公公放心,奴家知道怎么做的。”那丽人颇为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从手上撸下一对红玉镶金的镯子,与错身时递与薛公公道,“此是小物,虽不值几个钱,但权作一番心意,多谢公公指点。”
“夫人您就快进去吧,若是能帮老奴过了这个坎儿,老奴何止要谢您这一对镯子?”薛公公下意识地瞄了眼玉镯,却并不伸手去接,那丽人似是也懂行情,当下又神态自若地将镯子扣回腕上,对薛公公又施一礼道:“那就烦请公公前面带路。”
一路拖拖拉拉地走到清凉殿外,淳和帝恰好午睡刚醒。薛公公见已经安排妥当,便上前附耳低语道:“圣上,景家那位夫人到了。”
“……嗯?哦,宣!”淳和帝揉着眼皮似是愣怔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指了指门外说到。过不多时,便有太监引了一道倩影进门,袅娜生姿地立于丝绣屏风之后,款款下拜,口呼万岁道:“民女应氏,参见天子,天子万岁,福寿无疆!”
闻听屏风后的声音异常娇柔,淳和帝刚睡醒的起床气顿时舒坦了一些,他一边遣人去外殿把广琼提来,一边隔着屏风打量着眼前的人影道:“你便是白帝夫人?抬头说话。”
“谢圣上。”丽人答应着缓缓抬起头来,待她将上身完全挺直时,便是自诩阅人无数的淳和帝也忍不住心中微微一颤——眼前的女子容貌明丽到即便是被屏风遮掩,也完全无碍她风姿撩人的程度:一顾一盼间眼波生情,一颦一笑间酒靥隐约……只是这初来乍到的刚一打量,淳和帝便有些恼恨起景玗来——他一个边陲御守,乡野之人,如何便能消受得起他这万乘之尊都未曾见识过的殊色来?
“咳,你就是……景夫人?”淳和帝干咳了一声,微微后仰掩饰了一下适才的失态,这才开口,重复了一遍原先的问题。孰料屏风后的丽人浅笑一声,却是说出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回禀圣上,民女应氏是应治宴之召而来,但并不是景夫人——民女是景夫人的胞妹,是特来替阿姊领旨谢恩的。”
“你……你们景家好大的胆子!”淳和帝嘴上虽如此说,心里一瞬间却几乎要乐开了花,“欺君之罪,可是能诛灭九族的!应氏你有何缘由,赶紧说来与朕——否则莫怪朕冷面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