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景玗捂着肩头闪身急退,如今迫不得已,即便心知如此行动会正和对方心意,他也不得不退后与玄王并行一处,重新想办法来面对重新合成一阵的两队人马。不同于景玗和穆向炎的各自负伤,对面的七人身上如今就连一点皮肉擦伤都没有,武器兵械几乎完整,针对眼前困兽犹斗般的二人,完全是压倒性的优势。
“……贤弟,把我放下,你先回城去吧!”玄王双眼被毒烟熏个正着,此刻脚步气息皆乱,却下意识地将扶住自己的景玗推离身边,“曹莲芝是来找我家复仇的,他们要的也不过是我的人头而已……你若在城中,我们便还有一战之力,这会儿若是连你也折进去……贞阳城就真完了!”
“还没打完,说什么丧气话!”景玗从怀中掏出一枚小瓷瓶,递给玄王道,“拿去洗眼,然后注意调息……半炷香时间内我还能撑得住,若是半炷香以后你还是不能视物,再跟我交代后事不迟。”
将解药交给玄王后,景玗挺身挡在了取药洗眼的穆向炎身前,咬牙蓄起内力试了试背后伤口——不幸中的万幸,是长枪枪头上似乎并未淬毒,背后的伤只是单纯的皮肉伤,出血量也在可控范围内。景玗伸手快速点住肩头两三处穴位,稍减了血流速度,同时趁着对方还未欺身上前时再次强行快速调动内力,准备发起搏命一击。
“师兄,窝来帮尼!”然而还未等景玗重新站好架势,却听得身后城头上传来一声大喊,随即眼前金光一闪,一个矫健的人影手舞满月般的双钺从空中落下,径直挡在了身前——原来是罗先在城上见景玗受伤,当下按捺不住,贸然出手。
“傻瓜,谁叫你下来的!”眼见罗先出手相助,景玗脸上不但没有分毫悦色,反而更加焦急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两边正相持间,忽闻一旁观战的曹莲芝大笑一声,随即以枪直指景玗和罗先道:
“兀那白子,凭你在‘天下会’纵横多年,不会连这等规矩都不懂?也罢,既然是你们先破了规矩,那就别怪老身下手无情了——孩儿们,将他们几个都悉数留在这里,一个都别放过!”
话音未落,伴随一声锣响,从曹莲芝队伍中又走出两支与先前那队一模一样的七人组,同样摆出了“七绝阵”的架势,分别朝着罗先、景玗和穆向炎方向逼来……寻常比武,未分胜负前双方皆不可再添帮手,这是昆吾国内不成文的武家规矩。罗先初入江湖不久,不知此情,无意中闯了大祸。城头上慕容栩等人见势不妙,作势也要跳下支援,却听得景玗大吼一声“别来!”随即忽而将赤霄斜插入地,闭上眼强往刀身中灌注内力。
赤霄那黝黑的刀身因为内力的灌输而微微显出黯淡的红光,同时发出了隐隐的低沉刀鸣。城头上众人只有慕容栩看出了端倪,神色突变:“……这是‘鸿蒙一刀’的起手式!”
“‘鸿蒙一刀’?”闻听此话,熟悉江湖轶事的花郁玫也瞬间露出了震惊之色——景玗的父亲,先代白帝景天罡被江湖称为“鸿蒙刀”,曾一度与当朝太傅“天一剑”杨敬行齐名,凭的就是这一招“鸿蒙一刀”。传闻此刀一招便可开山裂石,有万人莫当之力,然而自从景天罡辞世后,这一刀法已经有十数年再未重现江湖,即便是如今的景家嫡系之中,也无人能重现此一刀风采……如今眼见这一传说中的刀技又将重现人间,城头内外无数当年或见识或闻听过此刀传闻的江湖中人,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伴随内力的不断灌注,刀身的颤鸣开始越来越清晰可闻,景玗闭着眼口唇微微开阖,似是在念动口诀……待心诀罢了,只见他一手提刀一手轻压刀脊,向着面前的三队“七绝阵”划出一道雪亮的月弧——刀光如白练一般划过整片比武沙场,带起地上的黄沙都仿佛染上月光一般熠熠生辉,在碰撞到对方阵型之时,顷刻间又化作无数星屑……
白光须臾掠过,一阵寒风过后,只听“啪嗒”数声,站在最前面的三队“七绝阵”六名藤牌手,手中的六面藤牌被斩断了四面,还有两面也已经现出裂痕,不能再用……然而位于藤牌背后的三队二十一个人,只有六个藤牌手被震裂了左手虎口,其余几人都未有受伤。二十一人对三人,且三人中还有两人受伤……“七绝阵”一方依然有着绝对的优势。
“哈哈哈哈哈哈,好个‘鸿蒙一刀’!”待刀光散尽,曹莲芝又仰天发出一声怪笑,随后面向景玗讥讽道,“景家那白子,原先因你父余威,我还忌你三分,如今看来,却是黄皮子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你父当年以此刀法得名‘鸿蒙’,凭的是有开山裂石、断金碎铁之力!如今你这一刀之力,却只能劈断四面藤牌!哈哈哈哈哈,真真是辱没先人!若我是你,此刻便会以刀自尽,以免叫天下人耻笑景家无人,竟然以此种微末之技现于人前,实在丢人现眼!”
一番话说得景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是哑口无言——“鸿蒙一刀”是景天罡的绝技没错,但是在父亲生前,景玗也只是亲眼见识过一次而已。如今凭着当年印象与刀诀自行横练修习,的确是还未掌握到刀法真髓……外加适才为了遏制后肩伤势,景玗强行封了半边肩膀的血脉,导致内里血流气息不畅,内力无法得心应手,这才使得这一传说中的刀法威力锐减。
但缘由是真的,技不如人也是真的。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武场上输了便是输了,武者间比的是绝对的实力与判断力,而非背后的种种“缘由”、“情理”……若不是为了屏退“七绝阵”的步步紧逼,景玗不会在此刻便祭出未炼成的“鸿蒙一刀”,然而一旦出手,起手便是无回……如今内力已然被刚才那一刀消耗大半,而对方只是少了几面藤牌,阵型仍旧基本稳固,接下来的这一战,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就在景玗、罗先与穆向炎三人步步后退,焦急地考虑着破敌之法时,忽听得从东边传来一声长啸,紧接着有破风之声裂空而来,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一柄投枪“噗嗤”一声稳稳扎入眼前的草地,就连枪柄都几乎完全没入地下……投枪恰好扎在三人与三支“七绝阵”队伍中间,如同界标一般,森然威慑着即将动手进行殊死较量的双方。
“曹莲芝,你既有武仙之名,作何自降身段在此地折腾这些子侄辈?若让天下豪杰知晓,岂不笑你为老不尊,恃强凌弱?”待啸声散尽,一个洪亮的声音由东而来,破开重重寒风雪雾,直抵贞阳城阵前道,“让老夫来陪你过两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