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情定今生(78)

话已至此,便是再怎么百般不情愿,也得快马加鞭地先回家一趟问个究竟。于是乎玉羊叫上顾师良,偷偷坐上马车便往景家别院疾驰而去,连孟极都没顾上……若是让这丫头知道自己提前离席,准保会惊动一片偷跑失败。

好容易紧走慢赶地回到别院,玉羊又带着顾师良一路穿廊过门,总算回到自家院内。景玗倒是没有假传急报,见他们回来,伸手就递给玉羊两封信,凝眉道:“自己看。”

玉羊狐疑地接过信封,只见信封上署有落款,分别是玄王穆向炎、以及不久前出发前往昆吾北疆的花郁玫发出的,玉羊顺手将花郁玫的那封信交给了顾师良,自己打开玄王那封细细查看:

“景玗贤弟敬启:”

“一别数旬,久未问询,实为愚兄失礼。然今时今日之事,实属万般紧急,不得已才有此不情之请——自今年开春以来,因豫州司关府向朝廷禀报有地方官员收受贿赂,借互市通商之机向北狄通报我国军情,天子震怒,下令关闭境内所有互市清查。因今年草原蝗灾,又无法通过互市交换食货,北狄诸帐随即起兵,如今已大举南下,隔河陈兵,实有破我昆吾半壁河山之势。”

“贤弟当知,余镇守边陲之贞阳城,孤悬水上,突兀河界,是为北狄南下必经之地,距离虎狼所据北疆故土不过数箭之遥……自北狄起兵以来,贞阳已被围数月,山河日下,岌岌可危!然隔河之朝廷守将因天子大寿,迟迟不将实际军情回报,致使我等将士百姓苦守孤城,如今已近弹尽粮绝、山穷水尽之绝地……愚兄出生将门,矢志殉国,虽死不辞,然贞阳城内数十万百姓何辜,将受此大难屠戮?”

“……愚兄殚精竭虑,实无法退敌辟兵;散尽家资,亦无法令将士百姓果腹……余闻去岁寒冬,长留城亦遭万余鬼戎大军围困,贤弟以数百壮士辟敌于城外十数日,最终里应外合,退敌安邦……贤弟所为,实为愚兄向往之,恳请贤弟念及当年‘天下会’时一席之交,邀西境众英雄以解贞阳之围……若贤弟力有不逮,或可传授戍城之法?以缓贞阳一时之急……愚兄惭愧,长留危机时我北疆并未驰援,然如今局势,实是危急万分,迫不得已,望贤弟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助我一城百姓一线生机!若有再生之恩,愚兄当做牛做马,没齿难忘……盼复归信,切切!”

“这……这是,求援信?”看完手中薄薄的两页信纸,玉羊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贞阳城在哪里?离这里近不近?”

“在蜀地以东,从这里走水路过去的话,大概半个月。”景玗从玉羊手中收回信纸,脸色沉郁道,“但是如今浊河水面已经被完全冰封,我们只能从陆路过去,花费的时间……大概会加倍。”

“听侯爷的意思,似是有驰援之意?”此时顾师良也已经看完了花郁玫的来信,将信件交给玉羊的同时转身向景玗作揖道,“若是如此,实属贞阳百姓之幸!在下于此先谢过侯爷大仁大德!”

“先别谢我,我还没决定是不是要去帮忙。”景玗闻言冷下面色,将手中信笺放回桌上,沉声道,“贞阳位于浊河中游,位置过于关键——南下可直入京师,东联余泽水路,西接我蜀地山河。如今我在蜀地布置的商堡防御尚未全部完成,若是此时贞阳城破,那么北狄无论是南下还是左右纵横,都如同无人之境……但是眼下,送信来的只有玄王和你们地龙会的人,就表示朝廷并不想把这一军情张扬出去,我们若去驰援,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别说没有半点功劳,搞不好还会惹祸上身。”

“为什么不赶紧上报?数十万百姓的边陲要地,被围了几个月还能不上报?”玉羊此时也看完了花郁玫写来的信,大意与玄王相同,只是措辞更加激烈哀婉,令人动容。景玗抬眸看了玉羊一眼,叹了口气道:

“今年是天子四十寿诞,明年又是太后六十大寿……这两年各地官员都在拼了命地鼓吹天人呈祥,太平盛世,谁乐意在这时候呈报城危之讯,扫天子的兴,也驳了那些大人要员的面子?你别说,就是去岁的长留之围,也是因为被报成‘天子圣恩,辟退鬼戎,归化外民’之后才求来的封赏。今年此时又出了贞阳之围……在城破或者破敌之前,那些不敢接担子的官员将领,都是不会出面说话的!”

“怎么……会这样?”过于荒谬的信息令玉羊有些接受不能,“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若是北狄攻破了贞阳城,那么南下京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们就不怕到时候被杀的就是他们了么?”

“他们只是不报,不是不知道。”景玗略转过身去,低头看着桌上的信封露出一抹冷笑,“倘若贞阳城真的被攻破,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抛弃职责百姓,挟持天子南渡清江,或者干脆抛下天子做饵,到了江南再重新拥立新君……反正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家园是百姓的家园,却唯独不是他们的故土……他们到哪里都可以荣华富贵,何必此时为了一座贞阳城将自己扫出名利场外,反而失了权位富贵?”

“那、那么……”玉羊能够理解景玗话语中的种种权谋利己之举,但在感情和道德上却全然无法接受这种极端自私的选择,“……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让天子知道真相了吗?”

“这是会掉脑袋的事情,而且即便天子知道,说不定也不会有援军前往解围。”景玗伸手支住下颚,沉吟片刻后对顾师良道,“从花大家的信里,看来你们地龙会已经知晓此事,准备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