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这般一路松闲地走了十来天,玉羊在车队内几乎连比茶壶重的东西都没提过,却差不多每天都要在休息和扎营时与景玗“偶遇”个三五次……面对几近无孔不入的慕容栩等人的着意安排,玉羊几乎气成了河豚,终于在忍耐到第十五天的时候彻底炸毛,从景家车队内翻身跳下,直接跑到后队珂利多的商队里去了。
“夫人,尼为什么放着好好滴马车不坐,要跑来坐窝们滴货车?”见玉羊满脸不悦地爬上其中一辆货车,珂利多惊得连忙将车夫赶了下去,亲自上前扶辕驾车道。玉羊坐在货物堆中,拒绝了前来相劝的雪衣与灵芝,抱着膝盖气鼓鼓道:“没事,车厢里闷得慌,我来你这儿透透气!”
“哦……则样啊,那尼最好把帷帽带上,则会儿日头还不高,所以还好,过会儿到了午时,沙漠里滴日头可似很厉害滴!”珂利多说着,便招手叫人送来了一顶帷帽和一个水囊,递给玉羊道……如是窝在货车内走了半天,玉羊见景玗并没有再派人来催促,而珂利多也十分健谈,一路上从西域风光到诸国商情聊得不亦乐乎,便也渐渐心情开朗了起来。见玉羊脸上露出了些许活泛神情,珂利多转头看了眼前面开路的景家车队,终于问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问题:
“夫人既然是要做这一路的长久生意,此番沿途亲自走一趟,倒是极为值得滴……不过窝有些不明白,夫人尼既然这么不稀饭……跟景家人待在一起,却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弯月城呢?”
“我也不是不喜欢跟他们待在一起,就是……不喜欢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玉羊望着前队车马扬起的沙尘,小声嘟哝道,“之前也是,现在也是……说是为了我们好,但都没问过我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诶,不说这些了!珂利多大哥,你又是为什么放着长留城里的生意不做,跟着我们又专门跑这一趟?我听罗先说,你是年前才刚从弯月城出发的,这才走了几天?便要急着再赶回去?”
懂了,这是个骨子里向往浪漫自由的姑娘。闻听玉羊如此回答,珂利多不着痕迹地泛出一抹微笑,对玉羊解释道:“去年草原上闹了蝗灾,很多草原部落都被戎人撵着往西边跑咯,这西域一路上,只有弯月城是最安全滴驿站,也是除了西边滴大食国、海西国,以及东边的昆吾国以外最繁华滴城池!窝们选择在那里卸货过冬,也是出于安全滴考虑……至于这一路嘛,横竖窝们这次带回来滴商品已经在长留城里卸滴差不多了。之前窝跟罗先有好久都木有在一起,如今他也已经长大成人咯,窝就想带着他一起沿着商路走一走、看一看,好让他决定将来到底是如何选择——是来窝滴商队帮忙,还是回窝们滴国家陪伴父母,还是留在尼们滴昆吾国成家立业……这些都是他现在应该开始考虑滴事情咯。”
“明白了,长兄如父,你也不容易。”闻听珂利多如是解释,坐于货车车厢中的玉羊没能看到珂利多脸上微妙的情绪变化,暗自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道,“对了,你刚才说,弯月城是西域一路上最安全的驿站……为什么啊?”
“咦?景大人他们居然没有跟尼说过弯月城城主滴事情?”珂利多闻言却是有些惊讶,手中正要扬出的鞭子也停在了半空,“尼真的不知道西域‘毒神’滴生平事迹?”
“不知道,我就是陪他来给他师父过个生日而已。”玉羊一脸懵懂地摇了摇头,但随即便又换上了一脸好奇宝宝的神情,扒在车栏边探头问道,“这么说他们的师父也是个很有名的人了?能不能跟我说说?”
“那是自然,这西域沿途,但凡是需要来往交流,互通有无的国家和商旅,无人不知‘毒神’独孤陌其人其事!”珂利多也不藏私,当下便将自己所知的有关弯月城主的一应概况告诉了玉羊,“这位老前辈自三十多年前占据弯月城以来,无论西域诸国如何交战争霸,草原戎狄如何杀人越货,都无人敢去叨扰他镇守的弯月城!话说这位老前辈除了一身高强武艺,还有两大爱好最为人所熟知——其一自然是制毒炼毒,这普天之下若他在毒理上敢称第二,怕是无人敢妄议第一;其二就是豢养优伶,收集女乐,来往的游女乐伶但凡是想在西域一路上安稳做生意的,便都要往他那里去讨个名牌……所以这弯月城里的歌舞乐伎的数量和质量,也都是西域一路最上乘的,来往客商也都喜欢在那里停泊,一来保证安全,二来钱有地方花销,人也过得舒坦。”
“制毒不奇怪,还喜欢收集女乐……咿,难怪先前不肯告诉我实情!”听罢珂利多如此介绍,玉羊却是对景玗先前的语焉不详产生了误解——这位弯月城城主听起来确实秉性可疑,但如今人已然上路,又不好半路反悔,于是乎便只能向珂利多接着打听消息道,“这位老城主……他人怎么样啊?”
“人么……性情豪爽,会说很多国家滴语言,无论尼是哪个国家滴人他都乐意结交。”珂利多回忆着以往在弯月城中停泊时的种种经历,对玉羊如实说道,“窝以前在那里做生意的时候,也经常带着礼物去拜访他,毕竟罗先就拜在他滴门下,也算是半个亲戚……就是有时候脾气不大好,还有就是治城手腕颇为严酷——但凡是敢在他滴弯月城里为非作歹滴人,断手断脚都算是仁慈滴……窝听罗先说,他们师父的寝宫底下有一座蛇牢、一座虫窖,里面都是世间最毒最凶的毒蛇毒虫,那些胆敢在弯月城里作乱滴歹人,多半都被他活活丢进去喂了虫蛇……啧啧,所以西域来往行人敬他如神,也畏他如魔,并不是个很好相与滴人哪……”
听罢珂利多的介绍,玉羊吓得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也更加坚信了景玗是故意隐瞒事实真相,从而哄骗自己来达成同行目的……玉羊掀起帷帽,探头四下张望了一眼——车队虽然在沙漠中留下了明显的车辙,但西域风大,车队走不出个百十来米,车辙便已然被风沙遮掩得模糊不清。玉羊从来没走过这条路,故而也不敢半途逃走,自己溜回去,只能在心中盘算着看半路上能不能遇到一支去往长留城的商队,想办法混进对方的车队里,好即刻回转石门,逃之夭夭。
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走了一天,到了晚间,两家车队仍旧是找了避风处一块儿扎营。景玗总算是记得派人来把玉羊接了回去,于心中胡乱揣测了一天的玉羊这回没有再闹别扭,而是乖乖跟着雪衣灵芝等人来到景家大营中,甚至主动凑到了景玗他们歇息的火堆前。
还没等慕容栩和景合玥他们喜出望外,却见玉羊左右打望了一眼,径直坐到了罗先的身边,主动搭话道:“罗先,我问你个事儿——你们的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