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正月倏忽过去,二月伊始杏花渐开,如是也就离春天不远了。玉羊已然张罗着要带领郭城内的孟鸟族人重返石门,继续修造往后的定居家园。而二月到来不久,朝廷给予长留城各方守城有功之人的封赏也终于抵达了西境。
刘社稷因斩敌酋并围歼鬼戎主力,居于首功,获封梁州都指挥使,并授上轻车都尉,赐金节玉帛,赏银六千两;西境御守景玗守城有功,加封骁骑尉,赐金带袍服,赏银三千两。其余府尹门尹等有功之臣,皆有赏赐,暂按不表。
仅仅只是斩了一个逃亡中的鬼戎首领,刘社稷摇身一变就成了四品大员,一手总览西境边陲军权,不可谓不是老树新花,春风得意。景玗虽只得了个六品的骁骑尉虚衔,但好歹是有了正经的官身,外加朝廷并未问及城门内外一应琐事,已经不能奢望更多。好迎好往地送走了抚军使之后,先后折腾了足足有小半年的长留城总算是再度安定下来,景家一众各怀心事的话事人们,也终于得空开始了各自的筹备。
二月过后,便是阳春。石门内的修缮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播种、扩建以及一应水利防御等工事,也就开始提上了日程。玉羊这几日几乎是天天泡在石门内,就连到长留城采买农具器用之类的琐事都交给了雪衣等人。眼见着独守家中的景玗毫无进展,慕容栩表面上置身事外,心里却已经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蚱。这一日正遇见罗先,慕容栩一把便将他扯到院内无人处,四下里打望一眼确定没有人影气息,这才低声道:
“你哥怎么回事?去信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回复,他到底收到信了没有?究竟几时抵达长留城?”
“收到了,昨天窝去胡坊里,有人替他给我带了消息,说是已经在路上,再过半个月大概就到了!”罗先见慕容栩发问,连忙点头,肯定答复道,“之所以不派鸽子传信,是怕被休留或者景师兄截到,那样窝们的计划就完蛋了……尼要他帮忙做的事情他已经答应了,等他进城前窝会先到城外去等他,到时候会把东西给他的。”
“那就好,你景师兄不好骗,玉羊这丫头现在也越来越难对付了,这事儿我们必须做到不露破绽,不然没等师父找我们麻烦,以你景师兄那不识好歹的性子,怕是先得把我们给修理了……”闻听罗先如此答复,慕容栩先松了一口气,片刻后却又扶额道,“今年不比以往,等你哥回来,怕是会第一时间赶往石门,而非来长留城内找你景师兄。所以你若要等他,还得提早一日,去石门外的浊河南岸候着……所幸家里跟驻军都有斥候留在北岸,若有风吹草动应该都会有线报传回,这两天我会替你留意……眼下还有一事,却是不得不在你哥的商队抵达之前,想好解决之策……”
“还有什么事?”眼见慕容栩面露愁色,罗先从旁插嘴道,“先前用什么借口,该怎么安排,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么?”
“办法是有了大概,但问题是……还有些麻烦存在啊!”慕容栩转头,看向罗先道,“宋老前辈和花大家他们还住在家里,我们若是要带走玉羊,他们多半也会跟着去……到那时候要怎么办?万一回到弯月城,师父跟宋老前辈一言不合打起来……你觉得谁会赢?”
“……慕容师兄尼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即便已经是仲春节气,然而闻听慕容栩如此说话,罗先还是忍不住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所以……尼到底有木有办法,让他们留在城里,或者提前回去嘛?”
“暂时还没想到……”慕容栩抽出铁扇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双手交叠,凝眉自语,“如今能牵制得住宋老前辈的,便只有瞿大娘子跟陆老前辈了……你说我若是伪造他们俩的手信,再想办法说服雪衣去帮我们送信……你觉得事情万一戳穿以后我的幸存机会有多大?”
“……都已经箭在弦上咯,师兄尼就不要逗窝玩了啦!”罗先越听越觉着后背发凉,连忙打断慕容栩的异想天开道,“不过话说回来,刚刚窝路过客房院子,看见景师兄带着休留正往那里去,休留手里还抱着个箱子,用油布盖着,看不出是装了什么……尼说他们这时候会带什么东西去看望宋老前辈呢?”
“他亲自去?还带着东西?”慕容栩一听就来了精神,转身拔脚便往客房方向走,“你不早说!我们也去看看!”
这边厢慕容栩还在筹划着如何将宋略书一行支离长留城,那边厢景玗却已经带着休留前往客房院内“送礼”了——眼下客堂屋内,景玗示意休留将手中的东西搁到几案上,随即对宋略书一拱手道:“里面的东西,或与老前辈一直在找的人物有关,请您自行查验。”
宋略书狐疑地看了一眼景玗,伸手掀开上面覆盖的油布,却见其中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箱。铁箱约莫有三尺来长,一尺多宽,从外面看不出里面盛放的到底是何物事。宋略书伸手掂了掂箱子,感到有些分量,有凑近前去,摸索着表面的锈迹与污损,想要看清锁扣上依稀的鎏金纹理——然而一看之下,宋略书却是立即瞪大了双眼:在斑驳锈迹之下,铁锁底下却是隐隐刻着一个篆刻的“应”字!
“这是小徒昨日在市集闲逛时,偶然发现的。”见宋略书抬头递来质疑的目光,景玗指了指休留,连忙解释道,“在市集上叫卖箱子的是个樵夫,据他所说,箱子是他正月时在城东百里之外的山中河边捡到的,箱子和锁都甚为结实,折腾了数月都无法砸开,所以就挑着箱子一路来到长留城,想要找个买主……小徒察觉到锁扣底下的印字,怕是与宗老前辈一家有关,故而便出资买下,带回府中……因昨日到家时天色已晚,怕扰了老前辈安歇,这才今日一早送来,并非有意耽搁,里面有何物事,景某也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