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内容颇丰的一顿饭,景玗便自回屋中歇息去了。唐家三人被景家家仆引至一处厢房后也各自回屋,分头回味着今日晚餐时牵涉到两家未来的偌大信息量……接近二更时分,唐无枭毫无睡意,正站在院内踱步消食,忽然见院门口快步走来一个穿青衣的小丫环,对着自己福身一礼,低声道:
“劳烦唐家管事哥哥随我走一趟,我们夫人有请!”
“这时候?”唐无枭闻言心里一咯噔,景玗与玉羊定亲的前因后果,他是略有耳闻的,也知道这事颇有些强人所难,但这些都不意味着景玗能容忍有男子在深夜踏入玉羊屋内,尤其是在这种两家合作的节骨眼上,“……不太合适吧?麻烦姑娘回去传报一声,唐某明天一早,自会去拜谢夫人!”
“管事哥哥想差了,如今夫人屋里可热闹着呢——罗先少爷、慕容少爷及合玥小姐全都在的。夫人只是有两句话想问问管事哥哥,便是侯爷问起来,也无甚不可。”眼前的小丫环低头吃吃笑了一声,随后便打着灯笼,不由分说地转身道,“夫人还说了,若是管事哥哥并不想替唐家再接一单更大的生意,不来也可!”
小丫环说完便提着灯笼,自顾自地往院外离去了。唐无枭站在原地思考了三秒钟,终于决定拔脚跟上,随在青衣丫环身后来到了玉羊院内。甫一踏入院门,便听见院内传来一众人等打打闹闹的欢声笑语,又瞥见堂屋里一片灯火通明,心知小丫环并没有诓骗自己,当下便松了一口气,随着青衣丫环叩门报名,进入屋内道:“夫人,诸位,唐某前来叨扰。”
“哎呀终于来人了!合玥你算不来牌的,还是别勉强了,让唐家管事来替你一圈!”唐无枭甫一进入屋内,便听得玉羊扯着嗓门招呼自己道,“来来来,就坐这儿!合玥太笨,教了五六遍都不带会的,实在没意思……你来陪我们玩一圈试试!”
“什么叫我笨啊?你都教罗先好几天了,我今儿个才第一次玩,记不住很正常嘛……”景合玥一边嘟哝着一边从四角桌边站起身来,气鼓鼓地示意唐无枭到她的位置上落座,“你来就你来,我还不信了,这天底下莫非就我一个学不会了不成?”
“慕容大哥也是第一次玩,这不都已经会算牌了?笨就好好学着,省得将来我们要找人打牌老是三缺一!”玉羊一边跟景合玥拌着嘴,一边伸手洗牌道。唐无枭狐疑地坐到对首位置,看了一眼桌上那些大小一样、花花绿绿的木牌,纳闷道:“这是玩的什么?”
“麻将呀!”玉羊停下正洗牌的手,从木牌中摸出几张牌面各异的牌子,在唐无枭面前码成一排道,“别急,我来教你认:这些个上面有圈的,叫筒,有几个圈就是几筒;这个叫条……这个叫万……还有这些个叫东南西北风……游戏规则也很简单,今天我占庄,大家就按照右手坐的方向轮流摸牌……你跟着我们打两圈就保管会了,很简单的!”
“呃……”唐无枭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这边玉羊已经把眼前码成一排的木牌重新翻过面来,归拢到桌上的牌堆里,随后稍作打乱,自己便开始先行摸牌道:“开始了开始了,老规矩,保底一两银子一局,概不赊账哈!”
这边厢首座的玉羊刚刚发号施令完毕,位于左右两边的罗先和慕容栩也纷纷开始摸牌码放……唐无枭看得云里雾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辞,却见身后的景合玥已经伸出手去,替自己摸了牌,一个一个地面朝自己码放起来:“别怕,我来教你打!这丫头今晚嚣张得紧,已经赢走本小姐整整十两雪花银了!今晚上要不把本翻回来,我便与她没完!”
“来呀,就怕你身上银子不够,到时候可是要拿衣服首饰相抵的啊!”玉羊拢了拢手边堆放的银两,朝景合玥咧嘴一笑,继续排列组合道……唐无枭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这一群人带进了火坑内,又稀里糊涂地被景合玥带着输了三四把,眼瞅着便是近十两银子脱手,唬得一贯行事谨慎老练的唐无枭脸色都有些不太好了。
不过看着众人玩了几圈,唐无枭渐渐掌握了些许规则,于是乎第五把开始,他拒绝了景合玥的帮忙,开始自己码牌算牌……果不其然,这一局顺顺当当地便是自己先合了牌,惊得景合玥站在身后半张了嘴:“咦?这怎么就合了?我怎么坐这儿的时候就死活合不了牌呢?”
“都说了,你那是水平问题,人笨不要怪风水好嘛!”见唐无枭很快上手,玉羊看起来更加高兴,一圈人就这么噼噼啪啪地围着桌子,一直从二更打到了四更时分,一晚上四人互有输赢,但唐无枭却是其中绝对的大赢家,一晚上下来不仅将景合玥先前输掉的翻了回来,还倒赚了三人合计十五六两银子,这一下却是让景合玥彻底心服口服了。
“呼,打了这么久也有些乏了……雪衣,再去换一壶热茶,把备下的点心端上来!”听到院外传来家仆打更的梆子声,玉羊这才揉着肩膀放下木牌,示意众人停手吃茶,歇息片刻。见唐无枭双眼紧盯着眼前的木牌并不作声,玉羊从雪衣手中接过茶碗,笑着招呼道,“唐家大哥,你觉得这麻将牌如何?好玩不?”
“挺有意思,比打牌九和叶子戏有趣。”唐无枭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一五一十道,“敢问这也是夫人您想出来的玩法么?”
“那倒不是,以前我娘家庄园里,庄客们都爱玩这个,我从小跟他们学会的。前些日子翻修屋子时,我见木匠丢了好些边角木料,一时兴起,便拿来做了几套牌,也顺手教会了罗先他们玩,徒增一乐而已。”玉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煞有其事地扯谎道,“今晚叫您来,除了一起玩牌交流感情外,倒是的确有些话想问问大哥——今晚上可吃得好?侯爷又跟你们谈成了多大的生意?”
“回夫人的话……晚上的吃食都是极好的,侯爷也略略说明了您的用意,对于两家日后的长远合作,安排也十分妥帖慷慨……今后有关商堡的生意往来,唐家一定时时与景家互通有无,合作共赢!”唐无枭斟酌了些许语句,向玉羊拱手回答道。
“哧……拉倒吧!”玉羊闻言,却是嗤笑出声,朝着唐无枭挥了挥手道,“旁人兴许不太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他的秉性?我那口子平日里便是景家上下出了名的抠门,怎地今儿遇着你们唐家便能破例不成?我实话实说吧,你们跟他做生意,左不过图的便是个门面声势,真要放到账面上算钱,他必不会让你们多得几个子儿来……你说是也不是?”
唐无枭仔细想了想,好像玉羊讲得也不无道理——景玗与唐家共同经营商堡,其中景玗出钱出货,唐家出人出地,但若是按照景玗适才提出的结利分账算法,唐家最后能分到的利润,恐怕还不到毛利的四成,而其中的运输损耗与人力成本,却是要唐家来一力承担的……刚才吃饭时,只觉得这两条产业线利润巨大,机不可失,如今冷静下来细细盘算,倒的确是让景玗轻轻松松抓了大头。
见唐无枭沉默不语,玉羊心知自己已经戳着了对方的痛处,当下趁热打铁、打蛇顺棍道:“若是跟我做生意,便不一样了——我与他不同,讲究的最是‘公平’二字:那白酒和菜油如今是得了他的支持,才能运作起来的产业,所以他既然发了话,我便无甚可讲……只不过眼下,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件可以自己做主的生意想跟唐家大哥聊聊,大哥您可有兴趣?”
“什么生意?”唐无枭闻言,顿时挺了挺背脊,抬头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