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南疆疑云(47)

不几日后便是小年夜,一大早慕容栩就带着景合玥、应玉羊二人暂时辞别了魏妈妈与向莺儿,借口探望故友返回凤鸣阁内共度佳节。他们三人名义上仍是王府外借的乐伎,故而魏妈妈也差遣不得,只能听之任之,约定了正月初五迎财神前返回后便绷着脸回楼打理去了……一时远离了是非之地,玉羊和景合玥雀跃得像两只出了笼的小鸽子,一路上采买年货观灯看景叽叽喳喳,好不开心。

待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凤鸣阁内,阁中与以往不同的烟火气却是令三人微微一怔:凤鸣阁沿街的二层小楼,被瞿凤娘完全腾了出来,用以收容北里巷内无处可去的风尘游女,留她们在这里过个好年。原本用来教习琴艺的雅室,如今屏风与琴案已经悉数收起,两张方桌拼成的一条大长桌边,雪衣鹦哥正挽着袖子,动作麻利地给新来的游女们分发粥糜和肉羹……见玉羊他们来到,雪衣将手中的碗递给了鹦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上前道:

“你们来啦!大娘子吩咐了,会里的客人们径去后院歇脚,前院这几日便容留她们暂住……这是凤鸣阁里惯常的办法,我先领你们进去吧。”

“没事,你先带他们进去放行李吧,我来替你!”玉羊打小便是古道热肠的个性,见了一屋子衣衫单薄面有菜色的女子,早就明白了瞿凤娘此举大善,当下便有样学样地挽起了袖子,帮着鹦哥一起分发起碗筷和食物来……慕容栩看着兴高采烈的玉羊和屋内腾起的食物炊气,不由得莞尔一笑,对雪衣道:

“那就劳烦你先带个路,我们放下东西,便也来帮忙!”

好容易忙完了前院里的安置事宜,玉羊终于得空来到了后院内,与众人相聚:休留和罗先早就到了,如今正在后院花厅内与瞿凤娘共话西境与朝中之事;出乎意料的倒是宋略书也赶在年前回来了,并顺手带回了两个王府家丁,以备后手。

“……待他们跟着出了荆州地界,我们便寻了机会,于夜间‘清了船’。”宋略书一手端着茶杯,言简意赅地向瞿凤娘回报着一路行动成果,“杀了九个,留了两个,撑船的一家老小也暂时扣下了,如今正押在豫州当地分坛里……路上略略探过口风,似是知道的不多,但‘诅鬼’之事,倒是足以作证……船已经给凿沉了,确认没有漏网之鱼,也没闹出太大动静,便是楚王府嗅出异样来,年关将至,料他们一时间也查不到任何踪迹!”

“宋老前辈亲自出手,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慕容栩闻听宋略书总算是记得留了活口,当下大喜,端起茶杯起身敬道,“有劳前辈辛苦,愿以茶代酒,为前辈洗尘!”

“不忙谢我,待吃了年夜饭,你们还需跟着老朽往豫州走一趟。”宋略书端了端茶杯,却不同饮,只神色肃然地盯着慕容栩道,“老朽原本就不是多谋善断之人,收押的那两个‘舌头’,自然是留着让你们去撬话的……另外此次北上,还寻到了另一处线索:有船民相告,那王元初临死前说的‘桃花江’,似是荆州与豫州交界处的一条小河。因来去匆促,未能前往一探,待过了年关,你等自是要随老朽再去一趟,看看能否找出那毒源——水莽草所在!”

听了宋略书的安排,慕容栩、罗先与休留俱是起身拱手,当下应承——作为“毒神”门下弟子,也作为与此事牵涉最深的“白帝”同门,他们都责无旁贷,必须尽快找到导致帝鱼变为“诅鬼”的祸首元凶,也必须尽快研究出烹煮鱼鳔鱼籽以外的解毒方法,如是才能够早日除尽南疆荒田中的流毒肆虐,解脱流民倒悬之苦。

小年夜便如是在众人有条不紊的总结与安排中安然度过了,第二天依了瞿凤娘的安排,所有人都不得商谈会中事务,只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欢度起了除夕佳节——花园中慕容栩正弹着琵琶跟罗先一起表演耍蛇,后院里景合玥跟休留则帮着众地龙会门人一起杀猪宰羊,而玉羊自是在鹦哥雪衣的帮衬下于厨房内锅铲翻飞,风头一时无二……待到申时末刻,华灯初上时,花厅内早已摆上了两张大圆桌,无数佳肴陈酿果食点心堆得满满当当,映衬着来往众人喜气洋洋的笑脸,便又是一个丰足好年。

“往年旧账虽尚未清偿,但来年可期,吾辈自当振作志气,奋发精神,以图强谋远,活我天下百姓!”开席之际,瞿凤娘双手端起酒杯,向厅内众人致辞道,“愿诸位兄弟姐妹,于来年依旧能同心同德,同仇敌忾,泽被国土,复兴国祚……天龙不雨,则地龙代之!干了!”

“天龙不雨,则地龙代之——干了!”伴随瞿凤娘的祝辞,厅内一众地龙会门人纷纷端起酒杯,共同盟誓,一饮而尽……如此豪迈而壮阔的气概也感染了同席的慕容栩与罗先休留等人,一个朦胧而鲜烈的愿望,此刻亦在他们心中渐渐升起、成型,与在座众人的誓约连成一体,并最终将成为颠覆天下的风暴契机……

玉羊一直在厨房内忙到最后一道主菜上桌,这才在景合玥的催促之下解了围裙,前往花厅。然而刚刚走出厨房,却见屋檐下忽然闪出一个瘦削人影——宋略书竟是一直在等着她!见玉羊从厨房内出来,宋略书拨开下意识挡在了两人中间的景合玥,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玉羊道:

“拿着,收好了。”

“……这是?”藉由廊下的灯火,玉羊这才看清,宋略书递过来的,竟是一个叠得齐齐整整的红包!宋略书见玉羊犹豫,当下也不计较,伸手拉过了玉羊的胳膊,将红包往她手里一塞,转身便走。

“平平安安!”转身前,玉羊似乎听见他叨咕了这么一句,满腹狐疑地打开红色纸包,里面是两枚小金钱,每个大约一两左右,都是昆吾国内常见的赏赠晚辈用的喜钱制式,并无什么异样之处。

“奇怪,他为什么独独送你红包?”景合玥探头看着宋略书远去的背影,却是少见地皱紧了眉头——往年她在家中是数一数二最得宠的晚辈,压岁的金银礼物不知收了多少,自是不会因区区两枚小金钱而嫉妒玉羊,可如今送玉羊红包的却是宋略书!纵横江湖杀人无算铁尺衡天的宋略书!这其中的内里隐情,不竟让景合玥大为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