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装病

他着急回去想让岚一早些休息,步伐不自觉快了很多。

直到岚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时,他才发现对方原来没有跟上。

“师兄,我……”

岚一孤零零地伫立在原地。

明明在笑,但笑容却有些苦涩和落寞。

段君诉很少看见他这样,而很快他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你看我这脑子,衣服带了都忘记给你换上。”

他赶紧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件披风过去给他披上。

“你刚才说什么?”

走近后,他发觉要把手臂抬高些才能给对方披上。心情有些微妙,但段君诉还是亲自替他系上带子。

岚一低头看着他动作的手,喃喃道:“抱歉,我骗了你。”

终于,他系了个除了“翅膀”有些歪、勉强不错的蝴蝶结,还颇为自豪地拍了拍,顺便问对方:

“你骗了我?”

岚一目光落在这个丑丑的、差点变成死扣的蝴蝶结上。

很明显打结的人根本不怎么会,但依然尽心尽力去做了出来。

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结,可是他很喜欢。

即便以后一直如此。

“师兄,其实我……”

他看着岚一,岚一也注视着他。

直到诡异寂静的氛围开始弥漫,岚一好似终是下了什么决心,释怀地笑了。

“其实我没有生病。”

段君诉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就说你怎么可能会!我还千里迢迢给你送……不过也不能怪你,但怎么真君都被你骗了?你怎么做到的?”

说罢,他靠近去摸摸岚一的额头,可确实是滚烫的。

有点神奇。

岚一:“药物下的障眼法而已。我本来资质不佳,加之这些时日少有歇息,真君会相信的。”

“怎么突然……”

“因为目前我做的已经够多了,退一步会好些。”

他大概懂了。

岚一这是在避嫌。

毕竟像岚一这样能在短时间内获取上面信任的人,尽管会让人钦佩,但更会树敌。

吴戈不会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对岚一有敌意的人。

故在“招惹”更多敌人之前,适当后退,才是明智之举。

他不禁赞赏道:“你是对的。”

岚一:“还是师兄的法子好。”

“哈哈,关我什么事?”

岚一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将里面黑色墨汁倒在地上。

当黑墨接触到泥土,瞬间化为一方术式复杂的传送阵。

“若非师兄提醒,弟子也想不出这个好法子。”

这人真是拐着弯儿都能夸他,但他还真吃这套。

段君诉大人不记小人过,跳入阵法中啧啧赞叹:“你这法子真妙,比符篆好用多了,省时省力。”

岚一紧随其后,挨着他站好。

“师兄想要来找我便是,只不过要麻烦师兄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就是……”

阵法光芒大作,二人身影顿时化青烟消散其中。

.

岚一这一歇就是好几天。

期间仙盟都打发了好几拨人来请他回去,但都被岚一婉拒。

听说岚一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吴戈闯了大祸。

由于他没分清卷宗隶属,把杀人犯头衔安到了另一个门派头上。那门派平白无故遭了大搜查,还被抓走好几个弟子。闹了一圈下来,却是个乌龙。

谢霜元气极,一个灵笺递上去马上罢免了吴戈所有职务,并将他赶出仙盟。而被诬陷的门派宣言,要和极仙宗势不两立。

这么一来,竟暂时无人敢去接岚一的职务。

这不,段君诉又送走了一位侍者。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若不算上谢霜元派的其余十人。

“岚一,你还不打算回去么?”

要装病自然得做全套。

岚一靠在床上看书,对于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他的模样看上去还是有些病态,但眼神十分清明。

“再等等。”

“你就不怕有人接替你?”

岚一眼皮也不抬,“若这时有人能替我,那么说明我走得正是时候。”

搞不清岚一到底在想什么,段君诉索性懒得去猜,放手让他自己去做。

算算时间,岚一十八岁的生辰要到了,他还头疼该怎么去办这件事。因为这厮太过玲珑,怕是还没探出点什么,他们的小计划就全部被他推敲完毕。

但毫无头绪还是不行。

所以他在送走侍者后,专门回来小心试探试探。

“咳,岚一,你喜欢仙盟么?”

“谈不上喜欢,怎么?”

“没事,只是我发现你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听到这儿,岚一翻书的手停住,似乎当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段君诉小心翼翼地去观察他的神情,在看到他合上书朝自己看过来时,立马把视线转向别处。

很快——

“师兄错了,弟子有的。”

没想到还真探出来了,他激动问:“真的吗?是什么?”

岚一垂眸避开他炙热的目光,“但请师兄原谅。并非弟子不想说,只是无法实现的选择,即便说出来也是没有意义的。等到了那么一天,师兄自然会明白。”

又是这种高深的话术。

其实他不喜欢听岚一说这些话,总觉得看不透、摸不着,仿佛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没办法往他身边靠近分毫。

可是说到底,对于岚一、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不过是推动一切的齿轮。

他不该去奢求那些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只是个过客。

蓦地悲从中来,段君诉也不多留,撇撇嘴道:“那我走了。”

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眼前人忽然变得垂头丧气。

岚一心头一拧,伸手去拉住他。

“师兄……”

倏然!

“大师兄你在这里吗?”

陆琳瞧屋门大敞,于是就这么大咧咧进去了。

而一进屋,便瞧见二师兄坐在床上,可怜兮兮拽着大师兄衣角不想让他离开。而大师兄表情冷淡,似乎不为所动。

火光电石之间,霍辰的话语在她耳边回荡。

曾经看过的小话本不停在眼前闪烁。

陆琳当机立断五指张开遮住眼睛,一边偷偷瞅一边往后退。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二师兄咱们家门口有个叫容致的漂亮叔叔说要找你!”

容致?

昊天掌门怎么来了?

段君诉不敢怠慢,立刻去谷外迎接。

见人走后,陆琳替岚一关上房门,便看到躲在一旁的泊炀冲她招手。

“姐姐,我们真的还要去吗?若是被师兄知道了……”

陆琳有件头花掉在上次鸟窝那个位置了。

但那时刚被大师兄罚了,也没敢去拿。

现在师兄们都忙得不行,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当然啦,那可是我偷偷出谷买的。阿炀,你可得替我好好看着。”

泊炀最听她的话了,即便对上次的惩罚心有余悸,但只要陆琳发话,他一定跟从。

这也是为何他会接连好几次一同受罚的原因。

“嗯!”

一炷香后,两个小身影再次出现在禁地之外。

陆琳张望一圈,确定好鸟窝位置后对泊炀说:“待会儿我去,你就在这儿站着。如果发现其他人的身影,立刻给我暗号。”

泊炀乖巧点头,拍拍胸脯保证道:“阿姐快去,阿炀保护你。”

她摸摸泊炀的头,即刻行动。

陆琳从小就随父亲上山打猎,练得一身蛮力和灵巧身手。父亲死后,她便跟着母亲和继父生活。泊炀就是母亲和继父的孩子,所以他们姐弟的姓氏也不同。

她手脚麻利,三两下就爬上树,终于在鸟窝里找到了被枝桠钩住的头花。

她随即将头花收好,对下面望风的弟弟打了个招呼,示意她这边完成了。

“嘻嘻,收工。”

一个漂亮落地,陆琳就要离开。

“呼——”

风声。

陆琳下意识抬头,发现周围树叶并没动。

“呼——”

又是风声。

她转身,察觉风声似乎是从禁地里传来的。

因为结界阻隔,并没有风吹出来,但声音却传达到了。

可问题来了。

被结界包围住的禁地内,风是从哪儿来的?

禁地内似乎有什么在吸引她。

陆琳不自觉朝结界靠近。

内里的怨灵看到活人后纷纷朝她涌来。但因为结界的保护,它们又不能接近分毫,只能游离。

陆琳不怕它们。

她将手轻轻放在结界上,顿时激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

随即,她又将目光贴了上去,仔细去找风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视线穿过乱舞的怨灵,空隙间,她看到了那间庙宇。

庙宇上到瓦片下到石砖,全被符篆牢牢包裹,仿佛是用符纸搭建而成的。

这庙宇有些奇怪,东墙的符纹丝不动,但西墙上的却如那些怨灵般飞舞。

一动一静,十分诡异。

陆琳咽了咽口水,手心在她不经意间已经出了层薄汗。

正当她欲往中间看时,泊炀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阿姐,我看到大师兄了!”

提到段君诉,陆琳一个激灵赶忙拔腿往外跑。

但风声还在继续。

一丝丝、一缕缕,仿佛怨灵的歌声,不停从庙宇里传来。

“吱——”

忽然,生锈的门轴转动,拉出一串刺耳声响。

仿佛有人从里面推开了庙门。

但那儿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唯有风不停从已经一臂之宽的门缝中,呼呼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