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祁云上了药,就这么坐在裴延书房的椅上休息着,直到明显感觉恢复了些?,才暗暗觉得?裴延的药还真是管用,并佩服起对方。
他浅浅勾唇,有这么一个小舅子?,倒挺幸运。
他吃力地站起身,走出书房朝西去,路过裴延夫妇俩的房间时,听到里头仍亲热不止的暧昧声,他脚下步伐未停。
他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便又出来离去。
裴迎华不知在外到底待了许久,正从千百庄的东头缓缓走来。直到再次看到别人放的烟花,她便干脆跳在一棵树上坐着慢慢看。
她喜欢看烟花,从小便喜欢。
后来她意识到什么,便收回目光转眸朝西面看去,恰见薄祁云朝南去。
兴许是因为烟花声太响,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只掩嘴咳了咳,顶着仍旧虚弱的身子速度不快不慢地越走越远。
裴延抬头继续看烟花。
正月初二的深夜中,路上没有什么人,烟花放停后,周遭便显得极为安静。薄祁云独自一人在路上行?走着,颇让人看不透他究竟是要去干嘛。
对他来说,大概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千百庄。
毫无意外的,他才出来没一阵,便又听到密集的脚步声朝他靠近。他面无异色,直到在他缓缓前行?间,再次被拦住了去路,并瞬间被围攻。
而这次,本就伤重而在强撑的他自然更是难以应付。
他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剑,起初倒还能不断地解决刺客。但没多久,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气色又变得惨白。
这一次,很快便让他再次身受一剑,他随即吐出了口血。
眼见着几个高手持剑一起朝他刺来,他无力地后退了两步,抬剑便去挡。
这时,一纤细窈窕的身影倏地跃了过来拉住他的胳膊,瞬间后移了大段的距离。她抬手撒了把粉毒,便施用轻功带着他离去。这一路上自然仍有刺客,但因离千百庄不远,在力尽前,她还能带着他逃回?去。
薄祁云侧头看着她的侧脸,满足地勾唇喊了声:“阿芜……”他的一双眼帘颤了颤,明明熬不住,却舍不得?闭眼。
裴迎华只一边带着他逃,一边躲开刺客的攻击。
在即将靠近千百庄时,许是庄里的护卫见到这一幕,便忽地跳出许多人。他们拦截了刺客的靠近,裴迎华带着薄祁云顺利进入庄内。
到了庄内,他们畅通无阻地去了裴延的书房。
裴迎华将薄祁云扔到椅上,便提着剑靠近书房的西墙,用剑柄敲了敲墙面后,过去坐到了案桌后头。她眸视着前方,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但不难看出来,她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薄祁云倚在椅上,想再看看她,但终是熬不下去,闭了眼。
当下杜青宁已睡着,裴延正搂着她,深深地望着她那张粉润的脸。听到动静的他冷哼了声,果然是够烦的。
他低头亲了下杜青宁的额头,便起身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他进入书房,便看到正方面无表情的裴迎华,转眸间,又看到药阁前的椅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薄祁云。
裴延过去给薄祁云查看着伤势,过了会,他轻啧道:“也多亏有我,否则你儿子还真会失去爹。”这话自然是对裴迎华说的。
救命像吃饭一样简单,怕也只有他了。
裴迎华未语,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薄祁云这次的剑伤伤及到要害,自然不能随便上点药就行?。裴延唤来沈星吩咐即刻准备药材后,便去到了药阁中的案几后头坐下。
在序月水渊中,有专门的药房,里头有专门的人给他准备各种便捷形态的药材,方便他配药。不多时沈星拿来需要的药材,他坐在那里,一边垂眸配药,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裴迎华道:“这是心软了?”
裴迎华未语,只仍在发呆。
后来裴延看着自己配好的药,颇有些?觉得?不是滋味。他喜欢医术是不错,却不大喜欢成为这些?人的专用大夫。如今他只盼着,这所谓的姐姐与姐夫赶紧走。
他没兴趣亲自给薄祁云上药,便让沈星给上,之?后便回?去继续配内服。
这时裴迎华没再留着,起身便走了。
后来没多久,裴延配好内服交给沈星,也离去回?到房间,美美地重新将杜青宁抱入怀中睡觉。
次日。
天才刚亮,裴延还在陪杜青宁睡觉,外头便再次响起敲门声。光是听那节奏,他便能知道敲门的定是那要死不活,却还一直不安分下来的家伙,当即又是略沉了脸。
这时杜青宁睁开了眼,打着哈欠问裴延:“谁啊?”
裴延自觉做得?已经够多,便没打算理外头的人,只继续搂着杜青宁:“别管他,阿宁若没睡够,便继续睡。”
但敲门声始终不停,一阵接着一阵。
杜青宁从裴延怀里起身,也算是彻底醒了过来,她道:“行?了,我们起来吧!我觉得?我该吃东西了。”她始终没忘腹中孩子。
裴延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确实睡够了后,才依了她。
二人穿戴好打开门时,便见到身体根本未恢复,却强撑的薄祁云倚在房门口。薄祁云扯了下嘴角,问裴延:“昨晚我昏迷后,阿芜可是有关心我?”
杜青宁只不解地看着薄祁云,她并不知道他后来又伤了,只记得?昨晚她见到他时,他瞧着还没这么虚弱。
裴延上下打量着薄祁云:“她冷着脸坐了会,便就走了。”
薄祁云当下真是连继续站的力气都没有,说一句话便得喘个好几次,但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透着明显的期待,他固执地又问道:“她一句话都没说?”
“没有。”裴延顿了下,又道,“不过我想,她知道你是故意找死。”
裴延看到走过来的采秋,便吩咐:“准备洗漱水。”言罢便回?到桌旁坐在杜青宁旁边。
薄祁云轻闭了下眼,他确实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拿自己的命来赌。他不相信从小到大都以他为天的阿芜会真的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真的没有,他们还有儿子,他最起码比别人值得她选。
闭上眼睛的他,微勾了下唇后,道:“我可以想象得?到,她昨晚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不过我已经准备一辈子?哄着她。”就算她没说话,他也是极欢喜的,欢喜到明显感觉到胸口的心在压不住地乱撞。
杜青宁看着薄祁云这模样,在裴延耳边小声道:“他好像怀春的少女。”
裴延闻言笑了起来,低头亲了她一口。
不料这时薄祁云仿若是在有意报复他们二人似的,突然继续道:“你裴延连不喜欢自己的人都能强留,何况我的阿芜从小到大便喜欢我”
裴延脸上的笑陡的消失,他沉声道:“来人,将他抬走。”
这时立刻来了几名护卫,当真用抬的将薄祁云给抬走了。
这正合他的意,因为他实在是没力气走回去,倒挺享受被抬着走,并高高兴兴道:“将我抬到你们姑娘那里。”
随着薄祁云被抬走,杜青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裴延,赶紧坐到他腿上,哄道:“他说的是以前,现在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现在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提起以前,没心没肺的杜青宁是忘得?差不多,可裴延却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若非太心痛,又怎会发疯?
他看着她,眸色变深,突然紧紧地搂住她,一边啃噬着她的耳根,一边叹息道:“以后每天都要说喜欢我。”
杜青宁:“好。”
采秋领着婢女们端着洗漱水进来时,很识趣地低下头,放下后,便赶紧离去了。
在西头,护卫们倒真将薄祁云送去了裴迎华那里。正在用早膳的裴迎华见到扶着门框而站的薄祁云,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喝着清粥。
他看着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喊了声:“阿芜。”
裴迎华没理他。
薄祁云深深地看着她默了会,终于道:“我知道你并没有原谅我,或许只是觉得?僵持下去没有意义,也或许救我只是因为不想孩子?失去爹……但此生,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好,我真的改了。”
他压抑不住对她的想念,努力踏着步伐朝她靠近,抬手想碰碰她,却看到她陡的抬起冷厉的眸子看向他。
他手下的动作顿住,不得?不收了回?去。
他看着她那双眼睛,柔声道:“只要你能再给我机会,你一辈子?都如此爱凶我打我,都没有关系。”
她继续喝粥吃点心时,他又试着道:“我就当你接受了我。”
对他来说,她没再突然打他,也没再让他滚,已是大的进展。最重要的是,昨晚她救了他,所以让她跟他回?去,并不是无望的。
他知道她是个闷性子,她的心中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就算得?不到她的回?应,这一系列的改变,也仍让他禁不住笑了。他压下想搂住她的冲动,决定让她缓缓,自己踏着艰难地步伐缓缓离去。
在他离开没多久,奶娘便抱着孩子过来了,道是薄祁云说了,以后将孩子搁在这边陪娘。
裴迎华未说什么,只看着在摇篮里朝她挥舞软胖小手要抱的安安。
浔川。
对杜青宁他们来说,仿若已经人间蒸发的舒遥,当下便待在堇王蔚元斌的堇王府中,过得?倒是仍旧挺悠哉。
正是她坐在独院亭中吃零嘴时,一约莫三十岁出头,气质出众,瞧着尊贵不凡的华服男子负手快步走了过来。这人正是堇王蔚元斌,皇帝蔚元钧的大哥,与蔚元钧不像,与昭王蔚元顺倒是有那么点像。
蔚元斌自成年后,便就迁府浔川,这浔川算是他的地盘。
舒遥略莫是觉得?口渴了,便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品着,并看着坐到她对面怒气冲冲的蔚元斌,笑问:“怎么?刺杀失败?”
蔚元斌眯了眯眼,冷道:“这薄祁云武功倒是极高,这么多路的人马与高手,竟是能让他给逃了,就差一点。”他不是脾气好的,不由握紧了拳头。
舒遥不以为意。
蔚元斌看着舒遥那张艳绝诱人的脸,道:“要不你亲自帮本王潜入千百庄刺杀他?”
舒遥握起一把瓜子?,哼了声,道:“王爷是不稀罕我这条小命,我自己可稀罕得?紧。”
蔚元斌:“那你说接下来该如何做?”
舒遥嗑了颗瓜子?,才缓缓道:“我为王爷提供了他的线索,又为王爷将他引出了城,接下来该如何做,似乎是王爷自己的事。”
接触了段时间,蔚元斌算是明白这女人就是个怪脾气。他不想惹怒好不容易到手的得?力助手,默了会,便打算先离去好生规划一番。
随着蔚元斌的离开后,舒遥觉得?有些?困了,便欲起身去休息。
未想抬眸却见到一身雪青色衣裳,满头白发,不知何时出现的杜栩正负手缓缓朝她走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舒遥勾唇:“你倒是厉害,能找到这里。”
杜栩站在她对面,启唇:“你是北顺靇月会的人,可你却唆人刺杀薄祁云。”看来他知道的,确实不少。
舒遥抚着胸前长发,随意地笑道:“我可不会害殿下,我只是撮合他与我那傻徒弟。”
杜栩抬手抚摸着她仍旧娇嫩的脸,轻声道:“你这样,怕是真的会害死他。”
“我不可能会害死他。”舒遥轻轻拂开他温热的手,起身道,“既然你都来了,我便不待在这里,再会。”言罢她转身就走。
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忽然道:“你对别人,都比对自己的女儿好多了。”
舒遥闻言,难得面露诧异之?色,回?头看着他。
杜栩紧盯着她脸上的神色,抿了下唇,握着她的手不由使了力:“我的女儿阿宁是我捡的,捡到时,她是个小乞丐,在雪地里又冷又饿,几乎是奄奄一息。因为她长得像你,我便收养了她。她告诉我,她的养父母双双被人捅死。可忍不住查她的我,查到的信息却是,那根本不是她的养父母,是亲生父母。而阿宁的记忆,却莫名不清不楚。”
舒遥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
杜栩不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无论是阿宁的记忆有误,还是查到的信息有误,这都极可疑。所以我便继续查,却发现那对夫妇带着阿宁是凭空出现在雍都的,那便更可疑了。我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你有关,甚至设想过她就是你的女儿。毕竟哪里有人能这么像,由里到外的像。”
舒遥仍旧未语,只看着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他越来越重的力道。
“我本只是猜测她是你的女儿,可我猜对了,是吧?”对杜栩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压抑着自己,继续道,“前段时间,我才知道北顺的国师会洗脑术,你莫不是在扔下她之前,有意给她洗去了记忆,想给她制造一个假身份?想骗谁?骗我?杀那对夫妇的也是你吧?你如此大费周折,就为把你的女儿扔给我?为什么?”话语间,他不仅力道加重了,声音也加重了。
舒遥试着抽出被他握紧的手,没抽出。
杜栩难得冷笑了起来:“难不成,她还能是我的亲生女儿不成?”
哪怕明知希望渺茫,明知阿宁的记忆中有另外一个爹,明知他们已经十九年没见,他仍忍不住生起这令他欲罢不能的期望,毕竟阿宁的记忆是乱的,毕竟人生处处都是意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