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过去,雪都没有要停的架势。皑皑白雪越堆越高,裹满各处,不见?可以行走的地方,杜栩与舒遥算是被困在这山洞数日了。
不知是谁生的火,洞里还挺暖和。
当下舒遥正环胸站在洞口看雪景,已经烤好野味的杜栩缓缓走了过来,从她背后搂住她,用的力量仍旧极大,他低头靠着她的耳朵:“我真希望我们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舒遥不以为意,也?没有理他。
杜栩牵着她朝里走,坐下后,扯下一块烤肉用尖棍戳上递给了她。
她接过,慢悠悠地吃着,目光仍落在洞外。只一会,她便勾起了唇,道:“雪似乎停了。”
也?在吃烤肉的杜栩动作微顿了下,道:“还会再下。”
后来确实如他所言的,只一会,雪就又开始落,似乎下得更大。
舒遥大概是觉得如此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便叹了口气,站起身,直接往外走去。
杜栩立刻过去又从后紧搂住她:“你不等了?”
“不等。”她伸手就要拉开他,奈何他的伤势好得差不多?,她一时倒并不容易拉开他。
杜栩使的力道反而更是大,他低头亲着她的耳朵:“你真没有一点动容的?要再次抛弃我?”话语间,他因为太过压抑,不由闭上了眼。
她叹息了声:“放手吧!”
“舍不得放。”杜栩掰过她的脸,就要再亲她。
舒遥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嘴,拦住了他的动作:“你逼不了我的。”就像当年,她杀了他,也?要离开他。
杜栩看着她眼里的漠然之色:“所以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说过我拒绝。”言罢她便直接使力推开他,走出山洞,踏着雪离去。
杜栩大概也?知道自己确实逼不了她,也?奈何不了她,便在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后,又跟了上去。
踏着如此厚的雪行走,并不容易,一前一后的二人速度比较缓慢。
杜栩不知道她究竟要往哪里走,只紧跟在她后头,似乎就是在等她放弃找路。他一直都觉得这山崖底下没路,也?是如此希望的,就算有路,他们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对他来说也?是极好的。
直到跟着她再次进了一个山洞。
他以为她是暂时放弃了,缓缓朝站在中间的她走去,拉住她的手,将她搂入怀中,近二十年的分?别,他对她的想念,岂是那般容易化解。
不想这时乖乖由着他抱的她突然抬手点了他的穴。
他陡然觉得不妙,低头看着离开他怀里的她。
她抬头亲了下他微有些细碎胡渣的冷硬下巴,对他勾起极美,又透着丝狡黠的笑,不置一语地转身便继续往山洞里头走去。
山洞的最深处,满壁都是草,她拨开其中一块草,直接往里走。
杜栩意识到什么,薄唇突然一抿,直接冲破穴道,咽下喉咙冲出来的血,就朝她跑过去。他紧紧地拉住她的手,抬眸看了眼这山底道后,便紧盯着她,问道:“这是出去的路?”
舒遥试着抽了下自己的手,没抽出,她转眸看着他,轻快道:“对啊!”
杜栩瞳孔微缩了下:“其实你早就知道出口?”
她笑了笑:“知道啊!”
杜栩不解:“那你为什么……”
“不告诉你。”舒遥言罢便强制抽出自己的手,在他再欲拉住她时,她瞬间移了开,欲再点他的穴,却被他躲开了去。
眨眼间,两人便交手在一起。
当年他们最开始在一起时,她的武功确实不如他,所以她才会在被他关起来时,那么辛苦才摆脱了他。但时隔多?年,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玩乐的她。多?年的潜心苦练,他们的功夫已是差不多?。
不过现在杜栩身上的伤本就才初愈,又因强冲穴道而有了内伤,在与她过招间,渐渐便越发吃力了。
舒遥看着脸色有了苍白之意的他,轻笑间,凝神以声东击西的方法再与他交手几次后,便成功地又点穴制住了他。她扔下一句:“别再等我了。”便没做停顿,转身使用轻功快速离去。
杜栩紧握着拳头,对着她离去的背影沉沉地喊了声:“由不得你。”奈何当下他已经提不起内力再去冲穴道,却仍旧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并吞咽着喉咙涌出的腥味。
序月水渊。
裴延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不再需要杜青宁担心他半分?,但随着日复一日的过去,她对爹的担忧却是越发重了。
这日她正在裴迎华这里坐着,趴在桌子上愁眉不展。
裴迎华看着她这张气色并没有好起来的脸,道:“师父不会是个易轻生的人,她能选择从那里跳下去,该是知道死不了人。”
杜青宁默了会,才应道:“但愿如此。”她也只会在裴迎华面前大胆地表现出自己的忧虑,在裴延面前,她多少?总得忍忍,免得过火了惹他不开心。
似乎迁就裴延,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哪怕她明知他这样不对。
她待在这里的话并不多?,只是想在这里冷静冷静,后来约莫是估计裴延做好膳了,才起身回去。
不想当她踏到屋门口,恰巧听到沈远在向裴延禀报:“杜太傅已经回府。”
她闻言立刻面露惊喜之?色,根本压抑不住。
裴延转眸恰见到她脸上的神色,抿了下嘴,便过去牵着她坐在桌旁。这时她急着问沈远:“我爹的情?况如何?”
沈远应道:“身受重伤。”
“重伤……”杜青宁又担忧起来。
“行了。”裴延将筷子递到她手上,“吃饭。”他又怎看不出来她日日在担心她爹,心时常不在他身上,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人既是已经回来,他便不允许她再挂着别人。
杜青宁看着他,欲言又止。
裴延知道她想说什么,只道:“我会派人给你送药,以后你便一心一意待我,不许在与我待一块时走神。”
“哦!”她点了下头,心道,只要爹活着,那便万事大吉。她再挑个机会,劝裴延带她去看看爹。
后来她又想起舒遥,便问沈远:“舒遥呢?”
沈远:“没发现她去了哪里。”
裴延又看了看她的脸色,吩咐道:“找舒遥。”他知道,舒遥的事情?不弄明白,她怕是也会挂着,如此倒不如让她尽快弄明白。
沈远:“是。”
对杜青宁来说,她自己是经历过生死的,她最重要的人,也?都同样经历过生死,最先是三姐,后来是裴延,如今又是爹。无形中她的承受能力自然也强得多?,知道爹还活着,她便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今日的她,吃饭明显香得多?。
裴延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的侧脸,可以明显地看到她的放松。
过了会后,他突然搂着她微微叹息了声,道:“我知道你在迁就我,却似乎迁就得太过分?了,并不让我觉得开心。”他很矛盾,他想她乖,想她的心里眼里只有他,却也并不喜欢她这种日日小心翼翼的感觉。
杜青宁闻言怔了下,便转头看着他。
裴延低头亲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说,他要的是她发自内心的心里眼里都是他,而不是因为失而复得,因为珍惜,而尽全力地压抑着自己去迁就。这让他反而感觉他们之前多?了层隔阂,他不喜欢。
他想了下,才看着她的眼睛道:“以后你做你自己,用最坦然的一面对我,想进则进,进不了,再退,不要与我硬扛就好。”这样他们的相处,或许能保持一个最自然,最适合他们的模式。
杜青宁知道他的意思,倒没想到她这些日子的压抑,能让他看在眼里,也?让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她突然笑了起来,埋入他的怀里,应了声:“好。”夫妻之?间,该如何以最开心的方式相处好,确实是两个人都该考虑的问题。
她最近确实犯糊涂了。
看到她脸上轻轻松松的笑,他低头舔了舔她的唇,语中透了些深意:“快吃,吃完我想吃吃你。”
她吃着嘴里的饭,摇头:“不给吃。”
裴延没管她的拒绝,待见?她吃饱后,便将她抱起转过身正对着自己,低头亲住她,一双手也?没有停歇。
经不住他诱.惑的她便由着他,但在他放开她的嘴,灼热的气息移到别处时,她努力出声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裴延闻言顿住动作,缓缓直起身低头看着软在自己怀里的她。
她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子,看着他那双黝黑深邃,颇让她看不透情绪的眼睛,又道了声:“我们生个孩子吧?”
他默了会,终于道:“我记得我说过我不会跟你生孩子。”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软了语气:“可我想生,想生属于我们的孩子。我因为喜欢你,才想与你生孩子。孩子生出来,是你的,也?是我的,并不是与谁抢夺谁的。”
他拒绝:“我不想生。”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撒娇道:“相公,我们生吧!”
裴延:“不生。”
她抬头亲了他一口,脸上有了些委屈之?色:“哪个女人都有当母亲的资格,你是要让我此生有这么一个不能拥有自己孩子的遗憾么?”
裴延没理她,抱起她就去到床上压住。
这时她赶紧道:“因为是你,我才想生。何况孩子生出来,便有他自己的人生,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后,我们相伴的仍是只有彼此,孩子只是一种带着希望的延续罢了。”
裴延覆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个没完没了。
但当他的呼吸移到别处时,得到机会的她又道:“孩子也?是夫妻之间的羁绊,有了孩子,夫妻的感情?只会更好,不会更差。到时候……”
他干脆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卖力地夺取她一切说话的能力,让她低泣不止。
可漫长的时间过后,趴在他怀里没缓过来气,还在抽抽搭搭的她,仍是继续道:“我就是想要孩子,你不生也?得生。”说着,她也不知是情.潮未去,还是真的哭了,更是抽噎了起来。
裴延本是抱着她,不打算理她,未想她竟是一直没完没了地说,似乎就是不让他答应生孩子,她便死活不罢休。
她抬起泪眸看着他:“我给你生的孩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裴延渐渐眯了眼,有些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她翻身趴在他身上,一双泪汪汪的眼睛与他近距离对视着,瞧着真是可怜极了,她扁了扁嘴:“别人都能生,我就倒霉嫁了你,不能生了?”
裴延看着上方的她,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看到她这模样,他倒真是差点心软答应了,可他根本不想生出个孩子搁在她心里。但似乎就算是不生,她也有一直挂着这事的架势。
果不其然,她又道:“反正我们还年轻,我就天天磨着你,磨到你愿意生为止。”
他极为不悦:“生孩子有那么重要?”
她想了下,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若是此生没有孩子,就是个遗憾。我很想有属于你和我的孩子,感觉如此我们才更是完整的夫妻。”她想说完整的家,想想还是罢了,话自然要捡好听的与他说。
他未语。
后来她又道:“就当是为了让我开心,好不好?”她推了推他。
他在琢磨着其他。
正是她在他耳边继续话成?串成串地吐出时,他终于应道:“多?生几个吧!”
“你说什么?”在琢磨着措辞的杜青宁措不及防听到这话,便极为惊讶地看着他,以为是她听错了。
答应生孩子的他并不觉得愉快,只觉得憋闷得很,他翻身压住她,欺负间哼道:“多?生几个,你便就不稀罕了。”越少?越稀罕,尤其是一个。
杜青宁迷糊想着,他的脑袋想问题果然与别人不一样。
多?生几个,她却又有点不乐意了。
生孩子又不是母猪下崽。
银装素裹的雍都城内,仍旧大雪纷纷,不少?孩童成?群结队的待在各处玩雪。整个城不吵闹也不会显得冷清,透着一种祥和的味道。一辆颇为厚实的马车正在雪路上行驶着,方向杂乱无章,似乎是没有目的地。
直至到了冰湖时,马车才停下来,继而从马车里踏出一位身着霜色斗篷的妇人。风帽之?下,是一张近四十岁的脸,瞧着极为温婉端庄的模样,眉晕间透着明显的慈善之?色。
她沿着冰湖缓缓行走着,抬眸间,似是想发现些什么。
这时突有玩闹的孩子跑了过来,看着远方的她,一时并没有注意,被撞得措不及防,她下意识赶紧扶住眼前的孩子。
撞到她的是个极为漂亮的女童,女童教养极好,她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妇人摸着女童的脑袋,温柔的笑了下:“没关系。”
女童再朝她弯了弯腰,便跟玩伴一道跑了。她转头看着女童的背影,眸露透着悠远的出神之?色,一时并没有动。过了会后,她转眸看到冰湖对面有家客栈,便在捂嘴轻咳了下后,迈步朝客栈走去。
这客栈的位置,对她来说是极好的。她要了个二楼的房间,便在放下包袱后,站在窗口一直看着冰湖四周在玩的人。
那头路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裴延与杜青宁先后下了马车。
杜青宁牵着裴延的手,迫不及待朝冰湖那头人多的地方跑去。不慌不忙的裴延看着她的侧脸,由她拉着。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雪厚的地方,杜青宁便开始堆雪人。
裴延蹲在她旁边略有些漫不经心地帮着她添雪,不想这时突然有个孩子跑到他们这里弄了个雪球就跑了。他见?那孩子跑远后,便转眸看了她一眼,仍是不悦:“庄内的雪不比这里薄,你倒是没事找事,喜欢来这里与人抢雪。”
杜青宁一边忙着堆雪,一边笑道:“你懂什么,人多才好玩。”
她的这种心思?,他不理解,便没有再说话。
直到突然又有见?他们面前雪多的孩童朝这边跑来,裴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去。那孩童见到他凉淡的眼神后,愣是不敢再靠近,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了。
这孩童大概是个心灵脆弱的,远远地可以听到他的哭声。
杜青宁愣了下,转眸问裴延:“你干了什么?”
裴延不以为意地继续给她添雪,淡道:“我只是看了他一眼。”
杜青宁注意到他眼里的神色,抓起一把雪就砸到他身上,道:“你把你眼里的怨气收一些。”这人什么都不做都能把野兽吓到,何况是个敏感的孩子。
裴延抬眸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堆雪人这功夫,前面是堆,后面便是雕琢打扮其中细节。后来杜青宁一边琢磨着如何让雪人更好看,一边对裴延道:“待会我们去看看爹吧?”话语间,她暗暗打量了他一下。
裴延似乎并不意外,只搂着她的腰,站在她旁边看她雕琢雪人,淡应了声:“嗯!”这是他早料到的事。
她倒是忍得挺久。
既是被答应了,杜青宁便不管什么雪人,马上就挽住他的胳膊,扔下雪人,直接迫不及待离去。行走间,她总是会忍不住看看他,有一种越看越喜欢的感觉。
后来不经意间,她越过裴延看到对面客栈二楼窗口里头的妇人。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裴延随着她停下,转眸见到她看向别处,便顺着一道看去,也?恰恰看到那妇人。而对方似乎也在看着他们,严格来说,是看着他的妻子。
也?好在可以看得出来对方没有恶意,他低头问杜青宁:“你认识她?”
杜青宁默了会,才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眼熟。”
“那便不管她。”裴延牵着她就走。
杜青宁依着他。
妇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时,恰是小二上来送膳食之?时,她便回头看着小二:“麻烦你过来下。”
小二立刻过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她的眼眸微红,仍看着裴延与杜青宁离开的方向,问道:“那分别穿白衣与绿衣的男女,你可认识?”
小二循着看去,哪怕只是背影,他也?能断出对方是谁,因为他刚才也?见?到他们,便应道:“那是武平王府的二公子,与他的妻子。”
她盯着杜青宁的背影,又问:“他的妻子是谁?”
小二:“是靖阳侯府的四姑娘,杜三老爷,杜太傅之?女。”
“杜太傅……”她微喃了声,“可是亲女?”
“是养女。”小二想了下,又继续道,“虽说是养女,可比别家的亲闺女要宠得多?。”
她闻言欣慰地微微笑了下:“那她该是过得很好。”爹疼,夫君也?疼。
阿宁果然还是与舒遥长得那么像,在人群中,第一眼便能认出。也?那么爱玩,在人多?的地方极易寻到。
可怎么会是养女?
在去靖阳侯府的马车里,杜青宁想了想刚才那个妇人,见?想不出所以然后,便就没想。直至到了靖阳侯府,她便迫不及待拉着裴延下马车,直奔肆意轩而去。
裴延见?她这么心急,便狠狠捏了下她的手。
她疼得拧眉,转眸看他:“你干什么?”
裴延将她拉到怀里,搂着她走,他低头对着她的耳朵咬了口,哼道:“顾及顾及我的感受,嗯?”别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关心一个没血缘关系的爹。
“哦!”她不大甘愿地压下了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