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裴延他们这边算是经历了极多的事?,远在北顺的薄祁云相对就过得极其平静。他只怀着越来越微弱的期待,日日等着裴迎华过来找他,却日日落空。
这日,他坐在案桌后头,再次听着柳亦给他带来的消息。
柳亦将裴延他们一家子与舒遥的恩恩怨怨,你死我活,都与他说了。
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他倚着靠背椅闭眼默了许久,勾唇讽笑了下,终于缓缓出声了:“她倒是有心,还?会去关心别人的事?。”却始终不关心他,连他们的儿子都不关心。
她这还?真的是宁愿抛弃她辛苦生出的儿子,也不愿与他在一起。
忽然,他陡的睁开透着冷冽阴沉的眼,抬手一挥,案桌上的一切,通通霹雳乓啷地落了地。他握紧了青筋暴起的拳头,薄唇紧紧地抿起。
所以他该拿他的阿芜怎么办?
柳亦见?到忍了许久,终于难以忍住心中郁气的薄祁云,只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哪怕对方的那一挥,因为力道过重?,有东西砸在他身上。
薄祁云吞了吞喉咙,闭眼深吸了口气后,再睁眼时,本是布满戾气的眸子,这回?再淬上了一层冰。
这时柳亦立刻道:“凌山王已逃去了桑南,邵将军也已追了过去。”
薄祁云冷道:“别留活口,直接分尸。”
柳亦:“是。”
随着柳亦的离开,听力极好的他,清楚地听到了独院偏房中传过来的孩童笑声。听着这笑声,他心中的骇浪才慢慢勉强压住了一些?。他又闭上了眼,不由在想,这孩子是他与阿芜哪次有的。
思起曾经他与阿芜的房事,他不由又烦闷的握紧拳头。
而这时的序月水渊中,裴延仍顶着最残破虚弱的身子折腾着杜青宁,不甘被小瞧的他,许久后才肯停歇,搂着她喘粗气,之后不断眷恋地轻啄着她。
杜青宁实在担心他的身子,歇了会缓过来气后,又试探着小声问道:“我去给你拿药?”
“嗯!”他语气不明的轻应了声。
杜青宁闻言便松了口气,推着她:“你起来。”
他抬手摸了摸她鬓角的汗水,看着她脸颊挥之不去的娇艳绯红,知道她确实被他折腾得够呛后,才翻身独自躺在床上,看着她穿衣服。
后来她问他:“该拿哪里的药?”
裴延仍看着她的眼睛,仿若是想看出他究竟是否将她爹从她的心里赶走。过了会,他才应道:“西面药架,中间一排,第二个瓷瓶。”终究还是伤了身,他的声音明显透着中气不足,哪怕他瞧着挺淡然。
杜青宁低头在他的唇角亲了口,便就出去了。
进到他的书房,她深吸了口气,才拿了药走出去。她先吩咐了人去准备清淡的补身粥,才回?到房间。
但?她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竟是睡着了。
她晃了晃瓷瓶里头的药,发现里头是液体后,便蹲在床边,把瓶口对着他的嘴,将里头的药缓缓倒入他的嘴里。直到一瓶药喂罢,她便就如此仍蹲在床边看着他。
现在的他,虽解了毒,喝了药,瞧着却仍旧病恹恹的,就像是生了病的大男孩,令她瞧着又觉得心疼极了。
不得不说,他是命硬的。但?命硬的人经历的苦难,却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
似乎在这些?日子里,她已经习惯了看他,有事?没事便会看看他。只是看着看着,她就不由又想起与舒遥一起跳下山崖的爹,渐渐又出神了。
直到外头响起敲门声。
她回神起身走过去开了门,便见到站在沈星身后的林德。
林德道:“属下来此,只是想知道二公子可是能医治王爷。”现在裴永骁的状况非常不妙。
杜青宁闻言看了看身后仍在睡觉的裴延,便面露抱歉之色:“裴延睡着了,待会他醒来,我便第一时间问他情?况,派人去王府通知。”
林德明白二公子的元气大伤,便应下离去。
看着林德离去的背影,杜青宁想到之前裴延让王爷放心倒的一幕,她想他该是能医治的。
这时采秋端了刚熬好的补身粥过来,虽然当下裴延已睡,杜青宁还?是接过了。
她回到房间,自己喝了起来,因为她也需要补身。
裴延这一睡,便是到了次日早上才醒来。大概是他的药太管用,哪怕他没有吃东西,如此睡一觉,瞧着脸色都好看得多。俊脸上有着一丝极薄的红晕,嘴唇也不再那么干裂苍白。
躺在她怀里,比他先醒过来的杜青宁看着他,觉得颇为满意。
裴延迎视着她,见?到她明显憔悴消瘦了极多的模样,他的愉悦多于心疼,因为她这都是因为他。现在他的精力更足了,不由翻身又用力亲住她,亲住这个明显更喜欢他的她。
她推他,诧异道:“你不会又想……”
“就是想。”他又夺了她的呼吸,吞下了她还想说的话。
这一次自然比昨日那一次顺利得多,待到他心满意足时,这次却换她睡着了。后来他便也没起来,只喊了采秋又给他拿来药吃下后,便陪着她继续睡觉补元气。
近入夜时,她才醒来,睁开眼便见?到看着她的他。
她不由微愣,因为这是她最熟悉的一幕,只是近些?日子因他的昏迷不醒而许久没再经历罢了。失而复得的滋味,令她不由又搂紧他的腰。
裴延很享受她对他的依恋,勾唇抚了抚她的脑袋。
他问她:“饿么?”
她其实不饿,因为爹还生死不明,她哪有心思吃东西,可不想惹他不开心,便垂着眼帘点头:“饿。”
裴延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那我去给你做饭?”
她歪头看着他,明显是在觉得他现在的身体不好好养着,怎么可以起来做饭。
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别把我想得太脆弱。”言罢他便在亲了她一口后起了床,拿下椸架上的衣服给自己穿着。
杜青宁看着他虽仍旧宽阔有力,却明显更清瘦的背部,倒没再多说什么。
直到他走出房间后,她将脸埋在了枕头中。
裴延端着早膳进来时,她已经穿衣梳洗好,正坐在桌旁等他。他放下托盘,就像以前一样,抱着她看她吃。后来她对他道:“你好久没吃东西了。”
他把玩着她的鬓发,轻声道:“你先吃。”
她看了看他,便依了他,只在喝粥时,道出:“昨日林叔过来了。”
裴延:“嗯!我待会配药让人送过去。”
杜青宁闻言又看着他:“你能配?”
裴延顺势低头亲了她一下:“怎么?小瞧我了?”他之前吃解药时,刻意去品过那解药的成分,对他来说,配出解药并不是难事。他的医毒造诣,早已经胜过他的师父,这大概是舒遥所想不到的。
“没。”她低头继续喝着粥。
直到她吃饱,看着他吃时,她便又问他:“那天舒遥伤你时,她对你说了什么?”她没有忘记他被刺前的一幕。
裴延:“她对我说,她是你娘。”话语间,他看了看她。
她闻言身子微顿,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垂眸一时并没有说话,衣袖下的手不由暗暗握了握,又松开了。
裴延意识到她的反应不太对,便放下筷子,又将她抱入怀中:“你在想什么?”
她乖顺地趴在他怀里,问他:“你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吗?”
裴延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你这不像是惊讶的反应,却也不像是早有所知的反应。”
她叹道:“我发现,我的记忆似乎有些?乱。”
裴延:“如何个乱法?”
杜青宁似在细细思索着:“我也不知道,我总有一种?见?过她的感觉,脑中甚至会有些?曾经没有忆起过的碎片,却是又什么都抓不住。我只知道,每多见?她一次,我便更恨她一些?。”之前她的记忆中就有她所认为的亲生父母的痕迹,可她不懂,为何会突然多出一个像舒遥的人。
她不由想起小时候,周围所有人都说她的养父母是她的亲生父母。
可她却知道,那不是,觉得记忆中的那对应该就是。
可现在难道记忆中的也不是?
裴延贴住她的唇瓣道:“别想这些?,你只要想与我有关的事?情?就好。”
“嗯!”她轻应了声,在他的胸膛蹭了蹭。过了会,她又道,“待会你就给王爷配药吧!我们一起将药送去王府,可好?”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他想说不好,可忍了忍,终究是应下了:“好。”
所以待他用了早膳后,他们便一起去了药阁中,他坐在案几后头配药,她坐在他旁边看着。后来沈远踏了进来,见?到沈远,她下意识悬起了心。
裴延看了眼绷紧身子的她,未语。
沈远禀报道:“我们的人找了许久,始终找不到下山崖的路。”
听到沈远的话,杜青宁不知是该松气,还?是该失落。松气得到的不是最坏的消息,失落至今不能找到爹。
裴延手下配药的动作未停,只淡道:“继续。”杜栩不平平安安回?来,她便不可能安心下来。思及此,他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银具,抬眸又看了看她。
意识到他的目光,她立刻垂下眼帘。
裴延没多说什么,配好了药,便牵着她一道离去,出了千百庄,上马车朝武平王府去了。
他们进了武平王府,直奔裴永骁那里。
裴永骁昏迷的时间不长,吃过药之后,很快就醒了,恢复得也挺快。他倚着床头看着给了药却不走的夫妻俩,一时并没有说话。
后来杜青宁见?他差不多缓过来,才问他:“王爷可知舒遥的身份背景?”她之前不是没问过裴迎华,可对方什么都不说。
裴永骁看着她这张与舒遥极像的脸,也没有隐瞒:“她是北顺靇月会的统领,但?她的其他信息,我并不知道。”
杜青宁:“靇月会?”
裴永骁:“直属于北顺皇帝所控的秘密组织,从开国便存在着。靇月会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势力有多大,有多强,里面有谁,外人并不知。”
杜青宁沉默了,只知道这些?,她琢磨不出什么。
这时裴永骁反问:“安安的爹是北顺太子吧?”
杜青宁默认了。
裴延知道杜青宁来此,就是想了解舒遥的事?,既然了解不出所以然,他们便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他便牵起她就走了,似乎完全没兴趣去过问裴永骁为他捅自己的事?。
裴永骁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面无异色。
今年的初雪下得并不大,只一日便就天晴了,之后的气候一直还挺暖和。但?这日温度突然又陡降,外头下起了雨。暂时雨虽不大,风却挺大,能刮得人脸上又凉又疼。
在山崖底下的树下草丛中,被杜栩护在怀里的舒遥缓缓睁开了眼。
她身上自然有伤,可她并不将这点伤放在眼里,只坐起身,歪头打量着明显伤势比她重,正在昏迷中的杜栩。
她缓缓抬起带伤带血的玉手轻抚起他的脸,再缓缓上移到他这一头白发上。
她早就知道从这里落下摔不死人,因为有树,倒未想他会突然出现,让她免于身受重?伤。
她勾唇把玩着他的白发,看着他这张也没什么岁月痕迹的俊脸。
因为雨小,这里的树也足够浓密,又有山崖挡风,他们当下所待的地方倒也能勉强落脚。她扶起他的身子,坐到他背后,看着他那被鲜血浸透的雪青色衣裳,眸底的神色挺平静。
她的手从他身后伸到他的腰前扯下他的腰带,再握住他的衣襟,将他的衣服拉下露出他强健有力却不会显得粗壮的上身。
入目的是他血肉模糊的后背。
她面无异色,只撕下自己的裙摆,为他清理着这伤。
这时他突然闷哼了声,微微睁开了眼,感受到落在他肩头的柔软小手,他立刻转过了身,看到的是坐在他面前,神色颇为淡然,嘴角微勾的她。
他直直地紧盯着她,抬着微颤的手落在她仍旧没怎么变的脸上。
她倒挺乖,只任他摸着。
他吞了吞喉咙,似乎是努力压抑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出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扔下我呢!”
她随意地笑道:“我本是打算给你处理好伤口就扔。”
她的话音才刚落下,他就陡的紧紧地抱住他,力道之狠,令他的臂膀上明显冒出了迸发的肌理与青筋。
“你想勒死我?”她的语气仍旧轻轻松松的。
他没说话,只更加用力抱住她,似乎只有这样,她便再也走不了了。强烈的情?意,令他的呼吸都不由跟着变粗。
舒遥:“没想到你还?这么喜欢我。”
“是啊!”他低哑着嗓音由她的耳边响起,“我这么痴情,你是否该给我什么好处呢?”
他终究是有伤,若舒遥想推开他也不难。
她轻笑了下,柔软无骨的双手落在他的胸膛,突然不容拒绝地将他推倒在地,在他死盯着她,下意识拉住她的手时,她俯身姿态妖娆地缓缓爬到他的身上。
她手指在他胸膛轻轻勾画着,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要什么好处呢?”
杜栩眸色变深,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妩媚诱人极了的女子,声音越显低沉:“你给我什么,我便要什么。”
舒遥翻身到了他的身侧,紧贴着躺在他旁边,单手撑着脑袋,姿态慵懒地打量着他。她的另外一只手拨弄起他的唇瓣,再沿着他的唇缓缓移到他弧形完美的下颔,一路往下,极具挑.逗的意味。
她有注意到他越显难耐的反应,轻笑间,她突然握住他的肩头,将他翻过了身。在他诧异间,她坐在他身上,在自己裙摆上又撕下一块布,再次给他擦拭起背部的伤口。
乖乖被她压趴下的杜栩这回?突然也笑了:“你原来在挂记我的伤。”
她未语,只手法熟稔,悠然自若地给他擦拭了伤口,之后从腰间取出一包药粉均匀地撒在他的背上。她这药并非普通药,效果好,但?撒在伤上,就仿若撒了盐,极疼。
杜栩措不及防被疼到,微抿了嘴,但?他耐力好,这点痛自然能忍。
最后她给他把衣服拉上,便拍着手站起身,看着坐起身正在系腰带的他,不以为意道:“毕竟是为我而伤的,我自然不会不闻不问,再会。”言罢转身便走。
但?杜栩忽地起身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在树上,低头直接亲住她。十九年的相思,都压在这个亲吻上,仿若有千斤重,绕是她都会觉得受不了。但?她并没有推他,只任他发泄着,感受着他狂风暴雨般地吞噬。
漫长的时间过去,他终于贴着她唇喘息着道:“等了这么久?你觉得我会轻易放手?”
舒遥舔了下疼痛的唇,似乎不将他的话放心上。
杜栩:“反正这里没路,我们不如留在这里生活。”话罢,他便又亲住她,哪怕蔓延在两人唇里唇外的血腥味再浓。
直到他感觉她的手渐渐移到了他的腹部,他才顿住。
她的手所搁的地方是他的旧伤,她慢悠悠道:“就不怕我再杀你一次?”这伤便是她的杰作。
他看着她,应道:“不怕。”
她微勾了下唇,又道:“大霁先帝是死在我手里的。”因此,十九年大霁才有了那么一场大混乱,内忧外患,引得大霁死伤无?数,凄惨极了。
杜栩:“与我无?关。”
舒遥闻言笑出声:“我才发现,你比我还?绝情?。”她最起码会忠于北顺朝廷,而他的心里却只有儿女私情?。
“我拒绝你。”话罢,她推开他,转身便走。
杜栩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这回?没拉她,只忍下身心俱疼的感觉,迈步跟在了她的身后,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上。
她没搭理他,只前行?着,似乎是在寻路。
就如杜栩所说的,这下面没有路,所以他们走了许久,都没有结果。但?舒遥似乎挺有耐心,始终不厌其烦的一直寻着。
一路上他总是再看她,她却没再看过他一眼。
因舒遥身上的伤轻,她走多久都无碍,但?杜栩的伤势重,渐渐他终是有些?难以支撑,却不得不支撑着。他的背上仍旧火辣辣的,极疼,可他并不在乎,他只怕自己会突然昏倒,他完全相信她能做得出来再次把他扔了。
强忍了许久,他终还?是不由扶着树暂时停下脚步。
但?只是一瞬,他就欲再迈起步伐,却见舒遥的手递在他的面前。他定眼一看,发现她的手里是一把精致小巧的糖粒。
顺着那把糖粒,他抬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她。
舒遥再往自己嘴里递了颗糖,边嚼边随意道:“别多想,我只是对好看的人没抵抗力,你这模样,瞧着还?真可怜。”
杜栩的目光又落到她手里的糖粒上,他略有些?昏昏沉沉的脑中突然想起他的女儿。阿宁也是爱吃糖粒,爱吃一切可以吃的零嘴。阿宁也喜欢好看的人,一切好看的事?与物。
舒遥见他愣着不接,便直接将糖粒塞在他手里,转身继续走。
糖能补充体力,杜栩没有拒绝吃糖。他吃了一颗,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想了些?什么后,便又跟了上去。
没一会,雨就渐渐下大了。舒遥停下脚步看了看这天,便加快了步伐,打算找个地方暂时躲躲。倒也凑巧,很快便让她寻到了个山洞,她立刻过去进入了洞中。
她并没有往里走,只靠坐在洞口看着外头。
后一步进来的杜栩坐在她旁边,直接将她拉到怀里抱着。她并没有挣扎,只顺势往他怀里钻了钻,叹息道:“还?真是暖和。”
他抱着她,突然问道:“这些?年,你可是有过别人?”
舒遥漫不经心地应道:“你就当我有过好了,还?有过许多许多。”她似乎被自己逗开心了,语中透着丝愉悦的味道。
杜栩抿起了嘴。
淅淅沥沥的雨似乎没有要停的趋势,渐渐越来越大,又渐渐化成了雪花纷纷落下,外头很快便被雪覆盖了起来,越来越厚。
雍都城内的杜青宁正倚在窗口看着外头白茫茫的雪出神。
这时裴延走了过来,从她身后抱紧了她,他低头咬她:“怎么?还?在想着那对男女?”
那对男女……
杜青宁转头抬眸看他,见?到他眼里的不悦后,便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