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律又?沉默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看她,而是握着温热的茶杯低下了头。
杜青宁以为他真有非见自己才能说的话,却不想他说出的都是莫名其妙的话,甚至一举一动都透着莫名其妙。她唯一确定的是,从他浑身散发的气息来看,他似乎有心事。
这时小二端了早点上来,她直接拿起自己在外面吃早点时最常吃的肉包子啃着,打?算给他点时间也罢!
不想他下一句话开口却是:“我?记得你之前是喜欢我的。”话语间,他并没有抬眸。语气还是有些淡淡的,却又似乎多了些别的情绪在里面。
杜青宁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下,拧眉瞥了他一眼,真是莫名其妙。
她道:“我?不管你想说什么,反正我吃完早点就走。”
裴律终于再次抬眸看向她的眼睛:“你觉得,真喜欢一个人,会一个多月就变心?”
杜青宁淡道:“我?不就变心了。”
裴律:“你不喜欢他。”
杜青宁:“……”这话他说了几遍来着?
裴律:“你只是在以身相报救命之恩。”
“你……”杜青宁又?拧起了眉,“不管是不是,与你何干?”
她对裴延确实有感恩的心思在里面,记得之前被动接受他时,她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否真的想嫁他。混乱中,她就觉得单单是几番救命之恩,就足够她倾身,再?努力去倾心。
她确实?觉得他很好,也很强大,对她也够好,感情够深。换了个心思再?看他后,她也确实有好感。
她觉得嫁给他挺好的,也会认真去待他。
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与眼前的裴律有关么?她还真不打?算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他。
也不知她的哪一句话,或是哪一个举动取悦了裴律,他那素来清冷的眸子竟是透出了一丝淡淡的柔和,他道:“你不喜欢他,却要嫁给他,你觉得与当初我?不喜欢你,却要娶你,有区别吗?”
这一次,杜青宁微愣了起来。
她还真没将这两件事放一起比过,但她感觉是不一样的。
当初她介意的就不是裴律不喜欢她,因为他们本就是相亲认识的,感情需要?培养是情有可原。她介意的是他根本没想过要?努力让自己喜欢她,甚至没有想过要?好好待她。在他来看,她的生命都比不过庄映儿的一颗眼泪。
哦,对,他说不定还喜欢庄映儿,明明有心上人,还来祸害她。
而她对裴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或许她对裴延的感情并不是纯粹的,甚至透着迷茫。但自接受他后,她就铁了心要?认真待他,认真去喜欢他。
她本就是被动的一方,需要?些时间让这份感情变得纯粹些,为过吗?
“你在想什么?”裴律默默地看着她,将她变换的神色收入眼底,“你是在自我安慰,在为自己开脱!”
他不是在询问她,而是用肯定的语气说这话。杜青宁本是觉得问心无愧,被他这一说,反而有种莫名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她这是在为自己开脱?
杜青宁被他弄得突然吃不下去东西了,干脆放下筷子,脸上有些怒意:“你约我就是为了与我讨论这种事情?”
裴律仍旧面不改色:“你心虚了?”
她气笑了,道:“我?心虚什么?你把我?对裴延,与当初你对我来比,真的不是抬高你自己,贬低我?吗?你可记得你是怎么对我的?记得在千百庄游湖,我?要?落湖时,之所以会抓不到你,大概是你避开了我?吧?”
裴律身子微顿,眸中划过一道悔色。
杜青宁见到他眼里的神色,又?笑了。这本只是后来偶尔想起时,她的猜测而已,因为她记得自己明明抓准了的,又?怎会抓不到人呢?而他恰巧又?那么讨厌她。虽然这是个很小的概率,未想真让她猜中了。
她又继续道:“在玉湖绸缎庄时,你明知我可能会有危险,却扔下我?去管庄映儿。他的一滴眼泪都比我?的命都重要?,是吧?”
裴律搁在桌上的拳头紧握了起来。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也确实如裴律所说的,也只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已,再?次剖开自己所受的委屈,她还是有点难过的。她呼了口气,故作轻松道:“其他让你因为那虚伪的表妹,用冰冷的眼神看我?,让我伤心的小误会,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在背后你或许会与别人一道嘲笑我?的真心,我?也不计较了。”
正是裴律的拳头越握越紧时,她继续道:“就你对我的负心,还觉得有资格与我?对裴延的感情来比,可笑吧?”
看得出来,被她如此一剖析,他是真的在愧疚,在后悔。
可他深吸一口气后,却仍是道:“过去是我的错,但你不喜欢裴延,却是事实?。”
杜青宁直接站起身就走。
但裴律过去拦住了她,又?道:“你如今是被动的,或许会觉得报恩没何不可,觉得他值得你用心对待,会想着努力喜欢他。可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万一婚后,你发现自己无法回应他呢?耽误了你自己不说,你觉得你对得起他?”
杜青宁抬眸看着眼前的裴律,冷笑着问道:“你与我说这些,别告诉我?是因为你突然喜欢我了。想先给我?洗脑将你弟给摒弃,再?趁虚而入。”
她的冷笑着实?刺眼,裴律见了垂了下眼帘,仿若掩饰过什么情绪后,又?继续道:“难道我?说错了?”
杜青宁:“与你没关系。”
裴律:“我?喜欢上你了,所以与我?有关系。”
杜青宁:“我?拒绝你。”很干脆果断的语气,丝毫没想过对方会不会难过。
裴律:“你对我有怨气?”
杜青宁:“不然呢?”她不是圣人。
裴律:“你是随和开朗的性子,不像是会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而斤斤计较的人。若非忘不了那份情,又?怎会一直不能淡然的面对我??”
杜青宁讽笑了下:“我?想,你今日说的话可以抵以往说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话了吧?可惜没有一句是中听的,反而让我感觉你有病。”
裴律看着她,暗暗压下胸腔止不住涌上的失落。
杜青宁感觉无趣的撇了下嘴:“早知你是想挑拨我与裴延的关系,并趁机表白抢夺弟弟的未婚妻,我?就不来了。”言罢她直接一把推开他。
也不知是她用的力气大,还是他打?算让她走了,她竟顺利的推开了他。
杜青宁看了下自己手掌,心觉倒是意外,然后直接朝外?走去。
她走出后,恰好路过隔壁的包间,裴延仍在里头靠墙坐着,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的身影走过。
他握紧手中玉笛。
不到一个月就变心,确实没有什么信服力。
自杜青宁走后,裴律仍旧没有离开酒楼,而是叫来了酒,坐在那里独饮起来。
杜青宁说的没错,他确实在有意给她洗脑。
她不过才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他比她大了十年。他在刀口上舔血多年,在战场几乎战无不胜,又?怎会不善于谋略,不懂得工于心计?
一切只看他觉得有没有必要?,愿不愿意罢了。
他知道,她已经受了他所说之话的影响。可也知道,她仍旧喜欢他的概率很小,小到几乎是无。
他之前也没正视过自己曾经对她的无情,只想着追回她。可如今被她一剖析,再?看到她那双对她没有半点情意的眼睛,那种本没有过的绝望却不由袭上心头。
他突然不知该如何让她重新喜欢上他。
正是他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着酒时,汪承泓走了进来。汪承泓乍一见到素来冷清自律的他竟然在如此灌酒,自然是惊讶的。从他那表情还能看出他是在喝闷酒,汪承泓便不由拧了下眉,过去道:“是有什么事让表哥苦恼成这般?”
裴律虽没有说话,却是不由想起之前汪承泓对他说过的话。
“老弟我?为你操心,你不领情,待失去了这么好的姑娘,后悔了可别找我哭。”
倒是奇怪,曾经他没有用心听的话,却是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或许那个时候心中丝丝被他忽视的感情让他将这话听进去了,可脑子却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当一回事。
汪承泓见沉默的裴律突然握紧了手中酒杯,马上又?问:“表哥这究竟是如何了?”
裴律未语,突然放下酒杯,改为用酒壶灌酒。脑中不断浮现杜青宁控诉他曾经恶行的话,与她果断拒绝他的话。
最让人受不了的,不是拥有不了,而是拥有过,却因为自己的不珍惜有失去了。
绕是他,也做不到不甘心,反而是强烈的不甘心。
她本来是他的。
如裴律所想的,杜青宁确实受了他所说之话的影响,她这心里?总觉得不大对味。他说感情不能勉强,万一婚后发现自己回应不了裴延,就是耽误了自己,与对不起裴延。
那她现在到底算不算是喜欢裴延?
裴律还说她对他有怨气,不能淡然面对他,是因为还忘不了那份情。
难道不是因为他做的太过分么?姑娘家家的,第一次用心对一个人,可真心却被践踏了,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她还没完全释怀,不是很正常么?
她抬脚踢了颗石头,心道,也不知是不是那裴律欺负她单纯以及阅历太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个老男人。
因为在走神,她倒是没意识到自己从千百庄路过。待她决定不想那老男人的话,回过神时,已经离的挺远。
庄内门后,裴延自己推着轮子缓缓出来。
他垂下透着阴戾的眼。
他的未婚妻心里?真的没有他,虽接受了他,却从没有想过要?找他。哪怕从这里?路过,也不会顺道进来看看他。
“呵……”
那收钱的大叔感觉到一阵阵森寒的感觉袭来,不由看向里?头门侧那看起来阴晴不定的主子,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靖阳侯府。
杜青雨去肆意轩找杜青宁,可没见着人,采秋说了她才知道杜青宁最终还是去见裴律了。
她得知这事也不惊讶,心觉以裴世?子那固执的程度,怕是不见到阿宁不会罢休。若有什么话都说了,有什么事解决了也好。
就在她离开肆意轩,去后院的路上,她遇到了二姐杜青南。
从小到大,只要面对杜青南,她总会下意识的胆怯,所以她又?不由有些畏缩了起来,她福了个身,柔柔的唤了声:“二姐。”
杜青南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卑怯的让她极度鄙夷,却不得不说,真是柔美动人到让她觉得刺眼的妹妹。
杜青雨被杜青南这锐利的目光打?量的更加低下了头。
这时杜青南冷声问她:“你与良王世?子似乎接触的不少吧?”
杜青雨不懂其为何说这些,她本能的摇头:“良王世?子是裴家二公子的表哥,因阿宁与裴二公子的原由,我?虽与他见过几次,却是几乎没有说过话。”
杜青南眸色越发冰冷,突然一把拉过杜青雨的胳膊,逼其迎视着自己:“慧慧被抓他回来的时候,他那么敌视慧慧,确定不是因为你?”
杜青雨忍住胳膊上的疼痛,赶紧道:“良王世?子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二姐想多了。”
“嫉恶如仇?”杜青南手下力道却是更重了,“你倒是挺了解他啊!你莫不是对他有意?在暗暗窥窃着他?”
杜青雨忙摇头:“我?没有。”
这时,正巧回来的杜青宁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立刻就冲了过来一把将杜青南推开,握住杜青雨手腕抚摸着,怒视着杜青南:“你做什么?如今是更野蛮了,还动起手了?”
杜青宁用的力气可不小,杜青南被推得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倒,好在身后有一棵树,才挡住了她的身子。可撞到树也挺疼,便怒瞪起杜青宁:“你竟然对我?动手?”
杜青宁冷道:“你能对人家动手,人家还不能对你动手了?你觉得你高贵一些?很可惜,我?还不这么觉得。你要?是不服,我?们打一架啊!”
论打架,自然没哪个姑娘可以打?得过杜青宁,何况作为闺秀,也不会与她打?。
杜青宁知道与杜青南杠下去没意思,继续惹怒她,倒霉的只会是三姐,她便没有再?打?理气得咬牙的杜青南,牵起杜青雨就走了。
“疼吗?”走远了些后,她抬起杜青雨的胳膊看了看,好在没看到印子。
杜青雨摇了摇头:“当时确实?挺疼的,过后就不疼了,二姐一姑娘家本就没多大力气。”
杜青宁嗤了声,道:“可别称她为二姐了。”
杜青雨抿了抿嘴,又?叹了口气。
杜青宁:“她是为何突然欺负你?”
杜青雨与杜青宁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便直接将杜青南对她说过的话都告诉了对方。
杜青宁闻言觉得惊讶:“她喜欢良王世?子?”
杜青雨:“应该是吧!”
“难怪之前在去荆城路上的那驿站时,她会在良王世?子出现后变得异常。”杜青宁想了下,道,“可我记得世?子他似乎不认识她。”她觉得以杜青南的性格,既然如此执着,不可能什么都没做,最起码能让良王世?子眼熟才是。
杜青雨摇了下头,表示也不明白。
杜青宁撇了下嘴:“就那样的人,还想良王世?子看上她,人家脑子又?不是有问题,真是活该。”
“别说她了吧!”杜青雨道,“你呢?你去见了裴世子,是什么结果?”
杜青宁看了下周围,见没人,便也什么都给杜青雨说了。杜青雨闻言,免不了一阵震惊。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慢慢回了肆意轩。
序月水渊。
裴延坐在药阁中,他用银镊从特制的药水中将用来针灸的细针一根一根缓缓夹出来搁在旁边的银盘之中。当下的细针不如往常那般银白透亮,而是变得通体黝黑异常,仿若从毒.药中取出。
沈星心惊的看着这一幕,不由出声道:“公子,神医说过,不可轻易用这个方法治腿。有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不说,极易引起毒发身亡。”
裴延能当这么多年的残疾,就是因乔决当年用错了药,一时疏忽用了最厉害的毒.药。这毒是由乔决自己研制的,自然非常毒所能比,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就叫活毒。这种毒仿若有自己的思维,它会如何毒发,何时毒发,又?潜伏在哪里,都不易得知。就算是解了毒,也可能在身体留余不知道的残毒,而随时引起复发。
当时虽及时解毒,那毒却直接将他腿上的筋骨脉络给毁尽。因腿部太脆弱而使残毒无法消去,后来乔决花了两年时间才算是勉强修复了筋骨脉络,却因残毒仍在不断残噬他这双脆弱的腿,而不能滥用这双腿,因为每一次的拉筋动骨都能刺激残毒的蔓延,还会使得步步如踩着针一般的疼。年复一年,他的针灸就是在与那残毒做对抗,只要用比被残毒残噬更快的速度先一步让他的腿强健起来,便可直接将毒了。
而现在,他就是打算直接解毒,哪怕极有可能引起活毒的疯狂反噬,直接再?次废了他的腿,甚至引起毒发。
“公子。”沈星见裴延将带了解药的细针插入腿部,一颗心马上悬了起来。
裴延未语,只忍着前所未有的剧痛将针一根一根的插入腿部,哪怕疼到脸色惨白,疼到额际冷汗淋漓,他的眸中也只有冰冷,透着固执的冰冷。
拖着一双废腿,又?如何让她喜欢他。
入夜时,武平王府中,裴永骁坐在书房案桌后头倚着靠背椅正在假寐,他的亲信林德走了进来。
林德:“王爷,二公子派人传来消息,他将与杜四姑娘成亲的日子定在了立春时。”
裴永骁缓缓睁了眼:“立春?”
林德:“这次的立春在年内,腊月十八。”
倒是心急,裴永骁又?缓缓闭上了眼,两个月内成亲,杜栩那一关怕是不好过。
他默了会,淡道:“那便听他的,明日将请期礼书送到靖阳侯府。”
林德:“是。”
如裴永骁所想,杜栩那一关确实?不好过。次日一早,杜栩早朝前,请期礼书就被送到了他手里?。他见到上头的日期,当即就眯起了眼,直接将礼书扔回了传书人手中,冷道:“让你们主子给我?一个理由。”言罢迈步就走。
后来这事还传入了杜老夫人耳里,她本就不赞同这门婚事,便哼道:“废物就是废物,娶个妻子还能这般心急,莫不是还怕人反悔?”
本是有心事的杜青彤听了这话,觉得极其刺耳,忍住没有反驳。
这日,裴延就在裴永骁的书房,当得知杜栩回绝的消息,也不觉得意外,只低头习惯性的随意把玩着手中玉笛。
案桌后头的裴永骁看着他,自然看出其早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他道:“你打?算如何做?”
裴延淡淡勾了下唇:“该如何便如何。”
裴永骁与这儿子在一起时,似乎善意总是在不自觉变多,他道:“我?听说你有自己的势力?很强大?”
裴延:“嗯!”
裴永骁:“我?知道杜栩有个弱点。”
“哦?”裴延起了丝兴致。
裴永骁:“他此生未娶,似乎就是因为一个女人。”
裴延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你还会关注这事?”
裴永骁:“我?无意中见过,看起来是个非常人所能掌控的女人。”
裴延笑了起来:“莫不是他被抛弃了?”果然还是他的阿宁好,绝对不具备抛弃他的能力。
裴永骁不知道其中细节,只道:“或许可以利用利用这事。”
裴延:“我?想,我?那岳父更需要?的是诚意。”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期结束了,哈哈,终于可以躺尸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