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一个星期,一股寒流侵袭北美五大湖区,海滩附近出现了罕见的冰层。安妮·卡里诺被诱拐的消息成了新泽西海岸各家报纸的头条新闻。今天的头版头条上写着“艾科企业悬赏5万美元征寻破案线索”。
警察局的热线电话快被打爆了,不过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一个卡车司机打来电话说,他开车从纽约去往特拉华州,在刘易斯法纳看见过一个长的酷似安妮的女孩子。她和一个较她年长的男人在一起,围着一条围巾,她的头发、嘴和大部分前额被围巾遮住了。他记得她的一只眼睛上方有一道伤疤。“请问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负责接电话的警员问道,他很想知道这个男人是怎样凭一双眼睛就断定她长得像失踪少女的。卡车司机又回答说他没有注意。又是一条没用的线索。不过警员还是对他表示了感谢。
还有很多人打来电话,说在新泽西花园州收费高速公路沿线的车站,旅馆,加油站,还有说在大西洋城的娱乐场看见过酷似安妮的女子。但这些线索没有一条能证实有价值,或者能找出一个证人来。
就警方已掌握的证据,留在排水管上的血迹经化验后证实血型与安妮·卡里诺的血型是相同的。现场收集到的头发,与从安妮浴室的梳子上提取的样本也是吻合的。在水管下面的淤泥里找到的那块贵重的金表被证实是2月份她的父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刑侦科科长格斯·迈耶斯,在手表的链扣上发现了一些不明残留物,他已把该残留物送往联邦调查局做鉴定。
在木板道下面还找到了一些被木板裂片刮破了的绿色纤维物。卡里诺太太提醒说,安妮有一件深绿色的毛衣,没在衣橱里。她的男朋友也不记得,她出事那天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但他可以肯定不是白色的。除了手表之外,安妮的手上还戴了一枚金戒指,戒指上刻有AMC三个字母。她的每只耳朵上都戴了四只耳环,其中有一对是金色的星形样式。警方把关于戒指和耳环的细节描述也写进了电台播出的寻人启示中。他们在寻人启事中略去了对星型耳环线索的求证,以便在日后取证时对证词进行核实。
警方询问了安妮失踪当晚在木板道上出现过的十多个青少年,但他们都证实没有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人,也没留意有陌生的车辆。找不到目击者,警方寻找安妮的行动没有任何的进展。除了等待,他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奥肖内西每天来上班时,都会看一眼停放在警察局院里的那辆福特牌“探索者”轿车。每次看到它,她的心就变得很沉重。汽车修理厂的技工确定车胎的边轮是被一个半英寸长的刀片划破的。
奥肖内西禁受不住寒流的侵袭,感冒了。她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堆药。她不停地打喷嚏,一手抽着纸巾,一手把从下水道拍到放大照片挂到了办公室的墙上。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还是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入手去查这件案子。
照片上涂鸦的文字,她已经能熟记于心:JM爱PJ,Ron和TS1983永远,塞福斯·德鲁勒和东部山丘会议81;神经质苏74,帕特里克和杰克,披头士,霍斯利吃屎,感谢戴德。照片上还有一些受害人在排水管上留下的带血的手印,和一些被她血淋淋的头发扫过管壁留下的痕迹。
她可以想象出在木板道下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一个场景是一群年轻人在一块儿喝着啤酒,相互拉扯着对方的衣服纠缠在一起。另一个场景是一个惊恐的女孩,受了很重的伤,可能被硬物刺伤或中枪了,用手和膝盖撑着身体,艰难地向前爬着。她一定是被吓破了胆儿,一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安静,一边拼命地往前爬。她显得那么惊恐,那么怯弱,每一次无力的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似乎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完成。
令奥肖内西困惑不解的是,安妮肯定也想到躲起来要比逃跑更妥当。她是不是因为伤势太重,没有力气爬到大西洋大街,才选择藏到木板道下阴暗的坑凹里?她一定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爬过沙地到达排水管的另一端,因此才会拼命地把自己藏在排水管下面。她听见凶手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肯定吓得发抖,屏住了呼吸,可是最后还是被凶手找着了。
还有一点让奥肖内西疑惑的是,安妮究竟是一个碰巧的受害者呢,还是凶手已经知道了她是詹森·卡里诺的女儿,为了钱才绑架她的?卡里诺家里很有钱。那这会不会是一起有预谋的敲诈绑架案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七十二小时都过去了,凶手为什么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为了能找回女儿,詹森·卡里诺不仅重金悬赏破案线索,还要求市长去向州里请求援助。他对地方警察的办案能力很不满意,想调用更多更强的警力来找回他的宝贝女儿。
奥肖内西向媒体发表的声明说,除非有证据证明这个女孩已经被带出了本地,否则怀尔德伍德警方一定不会怠慢追查的职责。但是她的声明没能平息詹森·卡里诺的不满。
奥肖内西擦掉不断流出的鼻涕,拿起卷宗袋,又把所有材料仔细看了一遍。卷宗袋变得越来越沉了,变成了一个大案件;袋子里盛有刑侦科的技术分析报告,侦探组的讯问笔录,安妮的朋友们的口供,以及提供线索者和有犯罪前科的罪犯们的口供。
安妮的男朋友给警方提供了一份书面许可材料,允许他们去搜查他的车。他的车内很干净,他也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在安妮失踪的晚上,有很多人看见他整夜都在酒吧狂饮。他在录口供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和镇定,在他身上也找不出任何疑点。而另一个与安妮关系亲密的男孩子,也就是市长的儿子,在安妮出事的当晚,一直都呆在家里,他的母亲可以作证。那天晚上他的母亲做好三明治后,亲眼看着他端了一份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晚上都没有出来过。
当前的形势很残酷。奥肖内西心想,就算能找出安妮尸体也好。然后就能找出证据,阻止凶手继续作案,最起码能使另一个家庭的女儿免遭不幸。当然,除非有一天安妮·卡里诺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她父母的面前,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种假想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自从劳动节以来,奥肖内西的睡眠一直不好,总是梦到木板道下面的那个黑洞。在梦中,有人在后面追赶她,她能听见身后沉重的呼吸声。水从头顶上的水管里哗哗地流下来,她扑到排水管藏起来,膝盖陷入了沙泥中。她伸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扶住水管上,努力保持不动。她正在努力地屏住呼吸,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号线路,中尉。”
她惊醒了,坐起来,迅速从电话机上抓起话筒,“您好。奥肖内西中尉。我是费城警察局的侦探约翰·佩恩。我们正在处理一起发生在昨晚的杀人案,我们试图寻找死者的亲属。您那边有一家名叫榆林里的养老院,对吧?我查到死者的父亲就可能住在这家养老院里,但是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什么也没对我讲,建议我跟您联系。您能告诉我关于死者父亲的一些情况吗?”
“叫什么名字?”
“安德鲁·马科。”
奥肖内西眯了一下眼睛,说,“他死了,就在五月一号,从楼梯间跌到水泥地上,摔破了头。”
话筒那边陷入沉默。
“佩恩探长?”
“老天。中尉,确认是纯粹的意外死亡吗?”
“我还没看验尸报告,但是我的助手去过现场,他说看起来是正常的死亡事故。”她做了个表情,然后说,“我们听说他没有亲人了。”
“嗯,我想这对父女之间肯定有什么问题。死者的丈夫说死者生前一直不肯承认她有这么个父亲。那,他是怎么摔死的?”
“他打开了一扇去贮藏室的门,然后从一段阴暗的楼梯上摔了下来。工作人员说那扇门一直是锁着的,但是那天发现门没有锁。”
“没有目击者?”
“嗯。”奥肖内西发现,她渐渐的也对那次“意外事故”越来越没有把握了。
“你知道吧,他曾经坐过牢。”
“我说过一些。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七十年代中期吧?”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他曾经做过不利于他同伙的证明?”
“这个没听说。”她说道。
“其中的一个同伙的名字叫安东尼·斯卡尼。”
“斯卡尼?”
“对,他现在是甘比诺家族的二老板,皮特·戈蒂的继承人。”
“都过了这么久了,斯卡尼应该不会这么记仇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佩恩说。“但是他们在纽约市的上两次有组织犯罪活动都有些古怪。”
“说说你的受害人的情况。”
“死者名叫苏珊·帕克斯通,她婚前的姓氏是马科,白人,四十五岁,死前是一家高级女式服装店的经理。在她十多岁的时候,曾因私藏大麻被逮捕过。从那以后,除了交通规章被开过罚单外,再也没有出现犯过别的事。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一个道德的人。她的朋友很多,社交活动也很多。她很慷慨,而且热衷于慈善事业。牧师说要重新主持她领导的所有组织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如果说她有什么神秘之处的话,那就是她曾经有过一段生活的阴霾期。总之,凶手在现场共向她开了三枪:一颗子弹击中头部,另外两颗击中上身。然后凶手离开了现场,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不是强奸,不是抢劫,找不出杀人动机,但是每一枪都直中要害。所以我想凶手应该是她所认识的人。”
“除了她父亲,她在怀尔德伍德还跟谁有联系吗?”
“噢,对了。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里,她对于新泽西海岸和她的童年生活只字不提。”
“我会查一下安德鲁·马科的验尸报告。请把你的传真号码告诉我,24小时内给你答复。”
“中尉,能不能请您帮帮忙,把马科的尸体冷冻保存起来?”
奥肖内西沉思了一会儿,认为她有必要亲自去跟法医商量一下。她对佩恩说,“应该不成问题。你想保存多长时间?”
“就一两个星期。不需要太久。”
“太平间使用很紧张。不过只要亲属不反对,我会尽力的。”
“我想你可能找不到他的亲属了,但是如果真的找到了,请您通知我一声。我也很想见见他们。谢谢您的帮忙。”佩恩把传真号码告诉了奥肖内西。
朝向外间办公室的百叶窗是开着的,奥肖内西看见麦奎尔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耳朵旁夹着话筒在说着什么,眼睛盯着天花板,手里拿着一枚硬币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麦奎尔个子很高,有一头卷发;他做了十二年的侦探了。当奥肖内西的前任中尉退休的时候,大家都认为麦奎尔会接任中尉的职务。但是奥肖内西在升职考试中得了高分,警署别无选择,只好让她来接任了中尉的职务。
奥肖内西一直没忘记上任那天,劳登局长给她的忠告:“只要治服了麦奎尔,剩下的都会乖乖地服从你。他是你顺利开展工作的关键人物。”
收服麦奎尔比她想象的要容易的多。他没有私心。他们在一起合作的很愉快。只要是工作上的事,麦奎尔似乎并不介意上司是个女人。从她接任中尉职务的时候开始,她让麦奎尔参与处理一切事物。当她想听取他的意见时,她会毫无顾虑的当着众人询问他。她知道在这个男性化的办公室里麦奎尔很有威信,当奥肖内西吩咐其他的警员做事情的时候,他们都在看着麦奎尔的反应。
这是她戒烟的第三个星期,麦奎尔今天早上跟她开玩笑说,大伙儿正准备凑钱去买盒烟庆祝一下。她知道自从星期天出了卡里诺的案件后她一直很急躁。她知道麦奎尔是开玩笑的。但她也很清楚,他们都在看着她,看她是不是一个遇到困难就会垮掉的人,这是考验她够不够资格做他们的上司的关键时刻。她必须要挺过去。
她捏着鼻梁,思考着安德鲁·马科的事。她又看了一遍兰德尔送来的事故调查报告。单考虑死者的年龄和心智能力,似乎不存在什么可疑之处。
当麦奎尔挂断电话时,她按下了麦奎尔桌上的通话号码,“麦奎尔,告诉你个事儿,你肯定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