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单恋一支花 上

望舒在身周热切且期盼的炯炯目光中,背后忽然窜起一股凉意,并顺着脊椎直冲入脑。

她不负众望的鸡血昂然了。

略略酝酿,仰望头上星空,中气十足大吼,“天皇大帝,你真是逼、良、为……为……为……”声音愈加微弱,直至再也听不清楚。

咔嚓一声,九暄倒地。

白龙原本坐着的椅子是从仓库随手取来,可能经了虫蛀水泡便不那么结实。

九暄从地上爬起来,瞧瞧碎作一团的椅子“残骸”,心有余悸般的摸摸自己额头,“望舒,你那句……效果真大。”

其实,白龙刚刚脑子里一闪即逝“望舒你从了吧”,怎料立时就来了报应,致使他跌坐在地。

羲和颤抖着替她们卧房重新布下了个隔音的结界,然后颤抖着回了自己房间。

因为望舒自己也觉得自己为反抗“万恶的旧式婚姻制度”的言辞太过激烈、甚为不妥,回房后难得的主动转向“温良贤淑”一档,主动替行舒磨了墨,端了杯茶,才回床上安歇。

半夜,行舒做完份内事爬上床榻,轻轻将望舒揽进怀里。

白白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自然惊醒了望舒。

“怎么了?”嗓音暗哑,她还不甚清醒。

“刚刚丹松又来了。”丹松就是往来送信收发作业传达旨意的白鹤小仙使。

“你那句‘逼良为’什么的,帝君听见了。”

望舒翻过身来,“哈?”

行舒仍旧在笑,“帝君当时失手打翻了碗茶。正巧后土帝君也在,替咱们说了不少好话。”

“后土帝君?后土娘娘?”

他点点头,“后土帝君一向和帝君私交甚好,很不客气的指出从来天界都没有干涉仙家常人姻缘之事,帝君面上挂不住,只得又吩咐丹松下界,通告我们那些公务不必急着处置。”

“真好。”她由衷赞叹,天皇大帝是个通达情理闻过则改的开明老板。

望舒放下心,在行舒怀里,不一会儿重又坠入梦乡。

其实,刚刚丹松再次来访,八卦的东西比行舒的简化版解释得要精彩太多。

原本天皇大帝与后土皇地祗对坐吃茶。

望舒那句惊了天、骇了神的言语传到天界,天皇大帝泼了茶不算,又开始认真反省自己是否太过心急,手法不妥。

后土娘娘察言观色敲锣边的水准甚为高超,“天皇帝君,恕我多嘴,您座下上仙们一个一个出落得那副花容月貌,一字排开往您身后一站,风风光光一行人,我瞧着怎么都像是选美。您知道天庭里的女仙有多少都被您这阵势吓跑了?”

一根胡子都不长的天皇大帝一脸无辜,“我寻思多带着他们在各处逛逛,有哪位女仙说不定就对某个能芳心暗许了呢。”

其实,九暄和羲和那“请帝君带着他们探路”的馊主意也就蒙蒙同样单身不谙□□的天皇大帝罢了。

后土娘年扑哧一笑,“从没听说强扭的瓜能甜,再说,上行下效,帝君不做个表率,说服力总不那么足够。”

天皇大帝便在认真反省。九暄他们随之逃出生天。不然那些接连不断的“暂缓级”公文埋了他们几个也富富有余。

大清早,她换了衣裳。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说的是月经。没了“负累”,转眼望舒又是“好汉”一条。

她主动下厨。

其余几人备席,饭菜上桌,家人难得吃了个痛快舒畅的早餐。

清泉快生了。

三娘拉了望舒跑去探望。

鲛人美人坐在自家窗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望舒眼睛瞄向清泉腹部,可能是衣裳宽大,并不见明显隆起和臃肿。

望舒是个大夫没错,她医的也只限于常人。

所以为清泉检查身体,还是由经验老道的清商夫妇代劳。

最终结论是父子皆安。

清泉还是羞答答的老样子,低着头,拉着月环的手,微微晃了晃。月环手指划过自家夫君的脸颊,“生了就不用再受罪。真是辛苦你了。”

清泉甜美一笑,“我甘愿的,生几个我都乐意。”

望舒自天雷滚滚中回神,头回这么明白清晰的庆幸,行舒不是鲛人。

下午,没什么病人,她便早早闭了医馆。与行舒出门闲逛,回了家里,在厢房门口瞧见羲和和泰平对面埋头审阅公文,她轻轻敲了敲门框,冲着泰平招了招手。

小麒麟闻声抬头,不大确信,还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望舒笑着颔首。

泰平飘出门来,望舒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打开,是从外邦商人那里买来的新式凉糖。

小麒麟喜不自胜,“给我的?”

她再次点头。

泰平正要自她手心拿过一块,一阵劲风袭来。

望舒整个人被卷进另一个怀抱,白衣男子只一扬袖,一爪子挥过去,泰平避让不及,脸上惊现一道血痕。

“容月。我想你误会了。”望舒拿开容月搂着她腰的那只手,跑到泰平跟前,端详他半天,确认并无大碍,“泰平,容月不是故意的。你……”

小麒麟哆哆嗦嗦摸摸自己脸颊,咬着嘴唇还不忘保持风度,“没事。花公子想是有什么误会。你们慢聊,我先告退。”说完迅速飘走。

容月的瓜子脸仍旧是青的。

他知道自己未必是行舒的对手,但三角关系好歹相对稳定,他不在的一个多月里,竟然又多了一个争夺者,容月的恼怒可想而知。

“我只是拿糖给他。”望舒随后详细解释一番。小狐狸脸色稍霁。

“望舒,我多心了。可是难得下界一趟,你不要生我的气。”容月上前,扯着她的手腕。

“我没什么。记得给泰平道个歉。”

小狐狸想了想,点头,他还是很欣慰的。望舒没有追着麒麟,而留下来和他说话——即使那是责备,他认为望舒显然更重视他。

——我都被望舒你摸遍了,哪怕就是在狐狸原型之下,爹都说了,这也算肌肤之亲,你没那么绝情,不会真的丢下我的。

“望舒,”容月脸颊两抹绯红,极为乍眼,“我好想你。”

后面,清纯小狐狸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实际整个过程,行舒都抱着胳膊在一旁冷眼旁观,拉拉手腕扯扯袖子,还真没到大爆发的程度。

小狐狸还在酝酿表白之际,三娘匆匆进门来,“望舒快去看看清泉。”

她一甩手,跟着三娘急速奔出门而去。

清泉是第一次生孩子,刚才腹中一阵剧痛,月环便慌了手脚,等三娘和望舒登门,清泉才颇为不安的解释自己无甚大事,虚惊一场。

不过人都来了,还是得补上碗茶,送点点心,闲聊几句,才算礼数周到。

不知为何,原本平静的清泉忽然身颤抖,分明是源于恐惧。

望舒扭头,正瞧见九暄站在门外,挥了挥手。

“不请自来,还望恕罪。泰平跑到我那屋里,趴在床上,没完没了的念叨自己是不是变得面目可憎,不讨人喜欢。我被吵得睡不着觉。”

白龙捡了个望舒身边的椅子,笑了笑,“行舒在和花公子闲谈,羲和在劝慰泰平,我无所事事,只得来寻你。”又转向清泉,“莫怕。如今,除了望舒亲自下厨,鱼,我早吃腻了。”

回到自家宅子,望舒直奔厨房,仔细算了算剩余的材料,大致够喂饱四位上仙和一位准仙君,才松了口气。

泰平剥葱,羲和择菜,九暄、行舒负责清洗,容月喜滋滋拎了只母鸡,走到树下,一刀子下去,母鸡只发生一声哀号,容月这才满意的不紧不慢拔鸡毛。

九暄听见母鸡的垂死挣扎,扭过头去,呢喃一声,“好瘦。”继续手下活计。

望舒闻言,吩咐小狐狸,“容月,再宰一只。”

迎接她的是白龙如同得遇知己般的欣喜和感动。

员十分给面子。满桌菜肴一扫而光。

泰平守着甜粥,羲和、行舒喜欢那几样清淡的素菜,九暄、容月一人一只炖鸡,同样万分受用。

入夜,院子里一片静寂。

“食、色性也。不管是人还是神仙总要追求一样。”她揪揪行舒的袖口,“九暄,羲和,泰平还有你,没有一个好色之徒。其实你们……”联系到一顿美餐过后,泰平甚至没为自己破相要什么说法,“都是吃货吧。”

圣人的金玉良言,可真不是望舒你这么断句的。

行舒别过头,肩膀颤抖,没有言语。

“太刺耳了么。”望舒讪讪道,“换成是爱美食胜过其他,如何?”

半晌,行舒才道,“你说的没错。”

“不过,容月和泰平如何化干戈为玉帛的?怎么两人就像压根没争执过?”她干脆道出好奇。

行舒转过身来,嘴角上挑,“你下午去了清泉家,花公子便追着泰平解释了好半天。他们父母也是旧识。花公子在没遇到你之前,就与泰平相识了。”

“哈?”

“顺便一说,今天便是林仙君大喜的日子。上仙们都去吃酒贺喜,花公子才得以偷偷跑下界来。”

“你们不必跟去么?仙家不是也要结交往来不是?”

“林仙君的爱妻,当年曾很是爱慕羲和一阵子。”

“一阵子?”她眼中闪烁着八卦的熊熊火焰,这段狗血天雷言情的主角可是一贯爱好与她对掐的凤凰羲和。

“八百多年吧。期间那位女仙追,羲和逃,竟状似矢志不渝,境况可谓惨烈之极,几乎所有相熟的仙君都曾收留过东躲xī • zàng的羲和。”

“为什么?那位女仙不美么?”

“不,应该很称得上是美人。羲和不过是不喜欢对方罢了。”

“就这么简单?”

“被不喜欢的人喜欢,那也不啻为一种煎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