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梅初雪道:“说实话。”
沈弦想了想,“我想前几日拿了几位姨娘的东西,让幽牙和德祐背了黑锅,就想着找曹叔借点钱去东麓买回来还给姨娘。然后,撞见了市集上几个混混,一只破瓷瓶就想敲诈我一千灵髓……”
几个混混不可能伤得了他。
南梅初雪更怒:“没砍死他们?”
沈弦不停挠头,心虚地道:“砍了为首的一只手。”
南梅初雪怒气更盛:“谁打伤的你?”
沈弦笑笑不答。
打赢了倒还罢了,打输了架莫非还得姨娘帮他找回场子!丢不起那人。
他左顾右盼,指着守藏室方向,轻声道:“大姨娘,我去那边陪陪幽牙他们。”
说完便走,越走越快,生怕被姨娘捉回去似的。
南梅初雪泪水一下滚出了眼眶。
如果小南梅受了这种气,她这个当娘的该怎么办?也就是涂山月弦不在这里,这孩子才没人照顾。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既然是市集那边发生的事,肯定有人见着,孩子既然不愿意说,她这当大姨娘的当然得出面摆平。
一步跨出,便已来到市集。
市集虽大卖仙家胭脂水粉的铺子也就那几家。
神隗峰的人很少来市集闲逛,有时候过来买胭脂水粉大家都没有露过口风,市集上认识她的人基本没有。
当她走进一家铺子询问刚才发生的事情时,铺子掌柜极不耐烦,摆着手,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小号就是做买卖的,哪管得山上神仙打架,买东西小号欢迎,如果问事情,另请别处。”
南梅初雪气得不行,总不能一句话不对就拆人铺子吧!
她气冲冲走出胭脂铺,回头还看了眼门楣上的招牌,反正这家铺子以后别想做她们生意了。
结果一连几家问过去,除了态度有所变化,没一家铺子给她说半个字,就连那家墙上还留着大洞的铺子,都对刚才街上发生的冲突讳莫如深。
老虎不发威,你真当这里不是长留山地盘!
南梅初雪怒气已达到了临界值。
这种时候总得开个出气的口子,曹十三主管长留山账目,所有跟灵山宗来往都是他来负责。
正在炼器峰顶豪奢洞府里玩香品茶的曹十三身边忽然生出了寒意。
一只纤纤玉手从虚无中伸了出来,直接抓住了他的发髻,将他拖入虚无空间,下一瞬便出现在市集街头。
“唉哟喂,大妹子干嘛呢!”
见到一脸怒意的南梅初雪,曹十三刚想开几句玩笑,就被她瞪起的冷眼吓得吞回了肚子里面。
“你借了钱给弦儿?”
曹十三以为她为此兴师问罪,笑道:“人家弦儿也是一片好心,想在几位姨娘面前挣点面子,再说,几百灵髓毛毛雨而已,何必气成这种样子。”
南梅初雪怒道:“不是钱的事?”
曹十三嬉皮笑脸:“不是钱的事还能是什么?你总该不会我给了小孩子几个零花就……”
南梅初雪道:“就在刚才,弦儿在市集被人打伤,我来询问情况,结果没人敢对我说句真话。”
曹十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长留山的地盘内,打伤神隗峰不说,别人竟然连本山正宗主人都不认识,这个问题已经远远超过了冲突带来的影响。
他扭头望向多宝阁铺子方向,神识散过去,很快便从多宝阁掌柜嘴里,得到了一些说法。
沉着脸大步往涉事胭脂铺走去,“我来处理,你就不用管了。”
南梅初雪岂有可能不管,跟着他走进了铺子。
掌柜显然对她的去而复返不太高兴,铁青着脸,不冷不热道:“问事别处问去,本号开门做买卖,别人的恩怨概不介入。”
曹十三用手指敲了敲柜台,不咸不淡道:“没记错的话,云彩商号背后的仙家来自御女星垣,这也是你们开在太阴的第一家商铺?”
掌柜道:“本号的货往日都发往长青的青云城,虽无店铺,口碑早在太阴打开,也是月府宫开了这个口子,才有机会来太阴设铺开店。”
曹十三皮笑肉不笑道:“那掌柜可知,为何太阴僅此一地开此口子?”
掌柜双手抱拳往神隗峰方向一晃:“自然是长留山有上仙驻此,非寻常垣下仙家可比。”
曹十三上下打量着他,看得掌柜心里发毛。
“还以为掌柜不知道这些呢!”
他背着手来到门前,望向大街两头,淡淡道:“可惜,就在刚刚,我长留山的一个晚辈,就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打伤,却无任何一个人敢道出实情。”
他扭头盯着掌柜,目光充满怒意:“敢问这位掌柜,心里面真心认为这是长留山的地盘?”
听见上一句话,掌柜脸色就变了,等曹十三转头过来,更是吓得两腿哆嗦,扶着柜台半天回不过神。
他晃悠着,连连鞠躬。
“请仙师责罚,小号管理不善,让一帮混混跑进店中碰瓷,这才让小仙师受伤,请仙师开个价,多少钱小号都愿意负责补偿,如果仙师还嫌小号心意不诚,在下愿马上给东主修书一封,请东主亲自过来登门赔罪。”
南梅初雪气不打一处来,她如何看不出,此事与云彩商号关系不大,就掌柜这点修为,沈弦就算站那里不动,也无法伤他分毫。
“你直接说谁伤的人就行,别扯那些没用的,长留山还能缺你那点钱。”
曹十三翻了个白眼,不当家不知盐米贵。
他当然不在乎什么赔偿。
掌柜支支吾吾。
正好有伙计捧着包裹走过来,没留意掌柜一脸惶恐,“给廖总执的赔偿已准备好了,是掌柜亲自送,还是小的跑个腿。”
掌柜接连使眼色,伙计这才懂了几分,转身想走,被曹十三一把揪住,夺过包袱,用手一掂,便知里面全是上品灵髓,也不打开,扔在柜台上,冷冷道:“好一个廖总执,掌柜这是打算两头不得罪,拿钱买平安?”
“不敢。”
“那行,掌柜可以关门了,长留山虽说开门做生意,喜迎四方客,但不把本山放眼里的商号,多一家不多,少一家不少。”
曹十三基本确定,这事跟灵山宗有关,转身便走。
掌柜忙不迭跑出柜台,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叩头不已:“请仙师开恩,若东家知道小的搞砸了此地买卖,小的就算有十条命,也活不回御女星垣。”
南梅初雪眉头紧蹙,“是灵山宗?”
掌柜道:“也不算,其实就是廖总执的几个堂侄孙,仗家里老人撑腰,在集市做些不入流勾当,正好讹到了来铺子的小仙师头上,然后……然后起了冲突,小仙师一剑砍了那混混头目的手,结果廖总执出来,不问情由,便伤了小仙师。”
曹十三摸着多肉的下巴,“那小子没说他来自神隗峰?”
“没有,先前他倒提过,若要赔偿他可以把钱送去神隗峰。”掌柜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把先前沈弦和混混们对话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南梅初雪冷笑。
曹十三也摸着下巴,“这小子,这小子,有点意思。”
“什么有点意思?你还打算拿他这事做买卖不成。”
南梅初雪的怒吼声让曹十三耳膜嗡嗡作响。
大步来到门外,眉头一挑,抬头瞧了眼远方,长弓在手,瞄准远方那座彩霞围绕的楼阁,右臂缓缓向后拉动,长弓随之变形,张如满月,指间一支金色利箭凝出。
“沈家儿女不是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人,可以欺负的。”
说完这句话,她手指一松。
拉伸到极致的弓弦擦指回弹,箭镞破空而出,竟带起一团乳白色湍流。
然后利箭消失在湍流漩涡中心。
……
盘膝坐在坐榻上的廖苔青感到了空气中气机波动,他甚至感到了来自远处的敌意和杀气,茫然睁开眼睛。
侄孙廖尚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正一脸谀媚向自家老祖献殷勤,这些年在老祖庇佑下,廖家子孙俨然已经成了洞庭水治相当受人尊敬的人物。
灵山宗虽说名气不算太大,然而背靠长留山这块金字招牌,有几家山头敢对他们叫板,除非他们本身就与长留山有着特殊关系。
好在长留山上的仙人们似乎都不喜欢对外接触,一年到头,除了附近的凫丽山、本治的壤土山、仙草堂,垣中也就是月府宫,长青仙宫以及麒麟仙宗有些来往。
垣上宗庭他们也招惹不上,就洞庭水治这数十万里河山,足够养活他们廖家几百口子一家老小。
像集市上那种小打小闹的碰瓷买卖,也就是他廖尚给手下帮闲弟兄找份挣零花钱的手段罢了,他们真正的大买卖,还是从渡口四方来往的渡船以停靠费用折扣压价换来的各种低价货物,转手一卖,到手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灵髓。
手下这些帮闲,最大的作用就是帮他们从中敲打那些脑子不太开窍的船主货商。
这次那少年竟敢出剑斩断他的手,简直就是对廖家地位的挑衅。
好在老祖义无反顾站在了他们一边。
这让廖尚深刻体会到了靠山的重要性,服侍好自好老祖,才是他们这些当孙子辈最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