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殴打刑责司仙官,我看你是老王八吃砒霜——活腻歪了,看你等会儿还有没有那个劲头。”
身后的狱卒无情地嘲讽道,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渐没有说话,观察着四周情况。
紫微帝给的仙狱地图手绘而成,位置比较模糊,得与实地相对应。
狱卒推搡着他,把他关进一间只能容一个人躺下的石室,到处布满符纹,防止修行者借术法逃脱。
沈渐也不急,神识铺散,脑子里迅速勾勒秘境的地形。
锁链声响,有人来到监室外。
这人满脸横肉,眉宇间透着戾气。
面由心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两条手臂也粗得可怕,孔武有力。
“刚来的?”
沈渐道:“嗯。”
那人道:“犯什么事?”
沈渐道:“打架。”
那人呵呵:“打架能送到仙狱来!现在还不老实,看你是欠收拾。”
沈渐道:“收拾?”
那人冷冷道:“收拾就是拆你几根骨头,抽你几根筋,铁打的汉子来了我们这里,嘴也硬不了几天。”语气里明显带着威胁的口吻。
沈渐晃了晃手里铁镣,哗哗作响:“不能商量商量?”
那人道:“可以。”
他伸出两根指头来回搓捻:“哪家山头的修士,若你宗门肯出点血,你在里面就能少受点罪。”
沈渐笑道:“我若是揍了刑责司的仙官,你也能通融。”
那人道:“啊!”
随即收起震惊神色,一本正经道:“钱到位,什么都可以商量。”
沈渐道:“给你多少钱,能把我放出来?”
那人鼻孔里哼了一声:“那怎么可能。”
沈渐马上摇头道:“那就免了,不放人,还不如咬咬牙就过去了。”
那人恨恨道:“别后悔。”
沈渐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就是外面没受过社会毒打的愣头青。
那人怒冲冲走了,看样子大有喊人来教训一顿的样子。
没一会儿,那人便带着几个狱卒走了过来,往牢房一指:“给我拖去刑房,先来顿剥皮断筋棍,给他松松筋骨。”
牢门打开,两名狱卒如龙似虎的扑进来把沈渐往外面拖。
丙狱本来就很昏暗,放满刑具的牢房看起来更加阴森恐怖,木架、长凳上血迹斑斑,充斥着呕吐物和尿液的混合臭味。
两名狱卒把他的手固定在一张长板凳上,面朝下趴在凳子上。
有人抄起了上面裹满铁砂,画满符纹的长棍。
先前敲诈勒索那人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渐笑呵呵道:“你信不信,我能让你们全都躺下。”
那人大笑:“刑责司公曹大人亲自炼制的符缭,岂是你这种不死活的东西能解得开的,你连真元都用不了,拿什么来用手段。”
“就这样。”
三个字说完,四名狱卒全都躺在了地上,那人连沈渐怎么出的手都不知道。
正想转身,一把锋利的刀把他钉在了墙上。
刀上的寒意,让他牙关打颤。
“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让整个仙狱封闭起来?”
“不,不知道。”
那人吓得面无人色。
沈渐握紧了刀柄,那人全身笼罩在刀罡中,无数锋利的罡气宛如一把把小刀,正分解着他的皮肉。
他想大叫也叫不出来,喉咙僵硬,喊声不比正常说话大多少。
沈渐用他的口气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人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哀求。
此时他身体不但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割肉剥皮之苦,身体小天地同样被搅动得天翻地覆。
偏偏他想从心神中剥离痛苦都做不到,每种痛苦无比清晰,层次分明,仿佛印在了神魂之上。
“阵枢在狱长那里,我能带你去。”
“好。”
公廨安置在仙狱秘境入口不远,高阁之上俯瞰整座秘境。
轮值狱长喜欢坐在阳台上面朝大门,这样给他带来一种自由感,任何一个狱卒都有一种笼中雀的压抑,哪怕贵如狱长,同样有种困坐愁城的悲苦。
一壶茶,一本书,就能让狱长打发轮值月枯燥的时光。
他躺在逍遥椅上前后晃动,手里的紫砂壶水温正好,茶汤浓淡适宜。
见丙狱牢头带着一个狱卒过来也不以为意,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杂事需要他拍板定夺,普通狱卒过来报告并不新鲜。
他视线甚至没离开手里的书。
“什么事?”
牢头侧身让开,身后那名狱卒走近一步:“借一样东西!”
狱长怔住,视线刚移开。
刀光一闪。
一把利刃就从他胸口正中间刺了进去,嚓,刀锋也穿过了椅背,整个人被钉死,动弹不得。
沈渐也不多言,左手虚悬,手指飞舞弹动,像在悬空抚琴。
狱长便感觉一身道意仿佛被人抽丝剥茧,层层掀开,拨出里面的血肉,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洞神境以上自然形成的仙识壶天,本质来说就是道意凝成的空间阵法,掌握对的方法,就能像阵法一样打开。
观象很早就训练沈渐拆阵解道,做这种事驾轻就熟,毫无难度。
“你想干什么?”
狱长竭尽全力挤出了一句话。
沈渐道:“借你的阵枢一用。”
说着话,阵枢已被他掏了出来——
一块玉笏,上面刻着一些文字。
沈渐想也不想,随口便诵读出声。
整个天空仿佛黯淡下来,轧轧声遥遥传来,秘境大门缓缓落下,将仙狱和外界隔绝开来。
沈渐手掌握紧,玉笏变成齑粉。
狱长脸色变了,吓白了,颤声道:“你……你毁了唯一能出去的路。”
沈渐笑道:“别人不是也进不来。”
然后他挥拳打昏了两人,撤去伪装,大步走向甲狱方向。
甲狱入口是一座山。
山间有一条狭窄的路,路上坐着一尊高大的法身相,将进出的唯一通道全部堵死。
法身相膝头放着一把剑,与身材比例相得益彰的大剑。
他俯瞰沈渐,像盯着一只渺小的蝼蚁。
“天帝说有人胆大妄为,会来救人,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有不怕死的。”
沈渐没有走太近,他不喜欢仰着头说话,“放一个人出来,你我相安无事。”
那人大笑,天垣大仙人向来看不起别处修士,对他来说,沈渐的话简直可笑,可笑得能让人笑死。
仙人当然笑不死。
沈渐也没期望他能把自己笑背过去。
于是,一刀递出。
天人镇守膝上长剑自行出鞘,横剑挡格。
轰然声中,巨大的法相向后暴退,乱石滚落,庞大的身躯竟将狭窄的通道生生拓宽。
“你是谁?”
沈渐刀尖拖后,缓步前行。
“难道天帝没告诉过你,来劫狱的可能是谁?”
天人镇守两眼茫然,显然天帝没告诉实情。
他还是不甘心,祭出灵契物,一卷竹简,其大如跨星渡船,千万条雷电牵扯,光明如日。
天帝知道沈渐厌胜剑修,特意让仙部改变了仙狱天人看守,暂时调开杀力最高的剑修,让一名擅长符道和这位擅长木系风雷之术的天人暂时轮换。
虽非剑修,这位天人镇守杀力不容小觑。
雷电长鞭中暗藏激荡厉风,其薄如纸,无声无息,沾上一点便能要人性命。
若换了其他天人,也只能暂避锋芒。
沈渐完全无视,一脚踏下,符纹扩散,雷电厉风倒卷,再有一道刀光横掠天际,巨大法身相连同竹简从中斩成两截。
“挡路者,死。”
天人镇守无奈,化作一道流光跨空而去。
沈渐无意赶尽杀绝,大步走入甲狱。
如果只看环境,甲狱真算得上洞天福地,鸟语花香,目力所视一派祥和。
里面关着的人也不算少,身上全无气机,有的正池塘边垂钓为乐,有的光着脚,裤管高卷,正在水田里秧栽种……身处毫无灵气的天地,身上又被下了禁制,长年累月,无所事事,关押的犯人只能自寻乐趣打发光阴。
地阔千里,沈渐神识铺散,寻找涂山月弦的踪迹。
这种地方无法以气机锁定,找起来并不容易,只能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以免错漏。
他们甚至感受不到外界发生的变化。
前行了近两个时辰,一路上也问过不少人,没人见过涂山月弦。
莫非天帝根本没把月弦关进这里?所有的消息都是故意放出来的烟幕?
沈渐有些焦躁,他甚至有冲动一刀开天,直接去找天帝。
“老子跟你没完。”
他骂骂咧咧,难得把虚空显化在外,横别腰后。
一幅画面突然在神识中出现。
西方山林,白雪皑皑的林木线上,一头白狐卧雪缓行,与大地几乎融为一体。
不同的是,它身后拖起七条长长的雪白尾巴,如白雪松软。
难怪没人见过,原来她被天帝下了禁制后,灵元撑不起化形,只能恢复真身。
但她不是在神息之地就已长出八尾,怎么少了一尾?
沈渐没有多想,一步缩地,便已来到她跟前。
月弦瞪大眼,怔怔无声。
一阵风吹过,寒霜自眼底飘落,融入白雪。
沈渐紧紧搂着她,松软而温暖。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我不应该离开。”
月弦轻声道,她感到强大的真元源源不断涌入身体,体内禁制如瓷器崩碎。
下一刻,涂山月弦已然重新幻化成人。
沈渐将上万块神血髓垒成圆墙,让她利用自身吸纳灵元恢复体力。
自己则盘腿坐在身旁,祭出九重楼第八重的八相法阵,将月弦笼罩其间。
他也在等。
三日后,宫素然请来太白分身,搅乱帝座,到时才能带上月弦,趁乱杀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