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不失时机索要了两位同伴两壶酒水后，这才打开话匣子，眉飞色舞聊起了大角天栋发生的变化和太阴一战。
事实上，他也所知甚少。
天垣八部对此事讳莫如深，太阴罗天也故意压下了消息传播，大角天栋发生的事，天垣方面更是不遗余力封锁消息，真正知道内情的少之又少。
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据可靠消息，当太阴那边打起来的时候，天垣也遭到了天外神灵攻击，因此天帝加强了天垣防御，我想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不会再派出援军前往尾宿。”
一道刀光划过了仙域最边缘屏障，径直奔向远处那一排黑压压的星辰碎片。
“哪位罗天出手了？”
一块绵延数千里的星辰碎片轰然崩碎，变成碎片，无数身影从碎片中现身，瞬间被漫天纵横交错，一闪而逝的刀光切割成碎片。
“这么猛！”
老者差点没被酒呛着，花白胡子上全是喷出来的酒水。
披甲女人目光灼灼，鼻孔噏张，兴奋至极。
让她纳闷的是，居后座镇的通明天尊竟然没有下达出击命令。
难道只是某位罗天出手震慑警告？
隔着几百里距离，除了洞真以上仙人，很难看清远处被神灵操控的星辰碎片那边情况。
绝大多数修行者只能看到那个方向不停亮起寂灭的亮光，偶尔能看到一道道长达数百里的闪电。
但他们能够感受到从那个方向扑面而来的强者威压，感受到威压中无与伦比的凌厉气息。
剑修体窍内灵契物开始共鸣，嗡嗡声不绝。
如果自己这边的百余战船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势，能够支撑多久？
很多负责战场经略安排的兵阴阳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出答案，脸色苍白，神情惊恐。
长髯拄剑男子瞪着面如土色的谋士们，脸色不悦，准备呵责几句，却发现附近别的战船也是如此，只能心里一声叹息。
仙域和平太久，兵部这些年轻士兵完全没有经历过战争，有的甚至看都没看过。
好在今天的画面，是发生在神灵那边，饶是如此，也会给这些修行道行不深的年轻人带来难以抹杀的心理阴影。
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那位罗天实在太猛了，斩开了一座星辰大山不出气，紧接着，又斩开了另一座。
他不禁感慨道：“不知哪位罗天如此生猛，若星垣罗天皆如此，何惧神明这座悬在头顶的大山。”
这时有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便是你们刚刚议论的那个砍跑斗部天尊，威胁雷部和翊圣的家伙。”
这一声吓得三人目瞪口呆。
敢情他们私下说的话，全被通明天尊听得一字不漏。
女子天人扭头行了个礼，问道：“敢问天尊此人名号，是友是敌？”
“道号滈陵，姓沈，单字一个渐，至于是友是敌，你们自己看。”
……
被斩碎的两座看似破碎星辰的高山，实际上正是神灵所辖星域常用来运载士兵的星岛浮船。
看似与普通星辰碎片无异，实则暗藏玄机，最大的星岛浮船可载士兵数十万，只不过神灵麾下士兵，大多属于灵智未开的妖兽一类。
岛上暗伏阵法，坚不可摧，一旦仙域战船撞上，基本上是船毁人亡的命运，弱点就在无法进入三世尊散道形成的屏障。
沈渐高喊：“重芒、离朱出来说话。”
未得回应，又一刀劈下。
三名身高如法相巨大的金身神灵现身，合力祭出神通，妄图挡下虚空一击。
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密集响声，天空里流光无数，火花迸射。
三尊金身神灵不断后退，身躯上金花四起，惊恐之色很难用言语形容。
星岳破碎，激射的碎石在黑色深空中拉出一条条笔直白烟，从数百里外看来，仿佛一朵盛开的白色菊花。
“叫你们主子出来。”沈渐怒喝。
“你就不能稍微等等。”
这时，一道无奈叹息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人影一晃，两座比星岛浮船还大的身影出现在深空之中。
“重芒。”
“离朱。”
这两位并不知道上个一千年，他们已与沈渐打过照面。
一千年的光阴重复，保持记忆的，只有沈渐一个。
“把我的人交出来吧！”
重芒看了眼离朱，说道：“请沈君与我等去见主上，到时人自然交还。”
“主上。”
沈渐现在可不想跟至高打交道。
万一翻脸，他可没盲目自信到能从至高手下逃生。
重芒道：“主上便是青君。”
沈渐绷着脸：“不认得。”
重芒坚持道：“不管是否认得，希望沈君去见上一面，主上有很多话跟沈君详谈。”
沈渐沉吟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见面可以，请他过来。”
重芒挠了挠头发：“主上没交代，还是请沈君移步。”
沈渐握紧了刀。
“你在威胁我？”
重芒摇头，“不敢。”
沈渐道：“不敢，你都跑到洞庭水治来劫人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离朱见两人越争越见火气，赶紧出来打圆场：“绑走长留山的人，实属情非得已，若非阁下刀意太盛，我等寄宿肉身无法接近，只能将沈君引出自家，这才能近距离接触。”
沈渐怒目而视。
一道闪电从天而落。
深空黑暗瞬间点亮，又一条星岛浮船崩碎，无数神裔妖兽涌出，逃往另一座星岛。
看到这幕的画面的仙域修行者都惊呆了。
原以为两大高位同时出现，会将那位强大的罗天级强者逼退回仙域，谁承想，那位强者竟然敢当着两大高位的面出手，简直不把高位神灵放在眼里。
“好强的一刀……”
“他难道比咱们天尊还厉害？”
女子天人敬佩至极，喃喃说道：“这是什么刀？威力强大到如此地步，天帝出手也就如此了吧！”
“恐怕比天帝还差了些，不过当着高位也能如此作为，这勇气也没谁了。”
老者也喃喃说道：“相比之下三位帝君太内敛。”
重芒大怒，喝道：“当我们不存在？”
沈渐瞪着他：“现在你真身在此，要么放人，要么直接干架，少他娘的废话。”
重芒拉开架势便要动手，又被离朱伸臂拦住，低声道：“别忘了主上吩咐！”
青君确实交代过让他们把沈渐请回去，实际上离朱还是出于对‘虚空’骨子里的恐惧。
毕竟在远古岁月里，天罚之力，就是对神灵不灭金身最大威胁的存在，除此之外，哪怕是主上之外的至高本身，对他们的震慑皆不超过‘虚空’带来的天罚。
前者能让他们神性剥离，千年不得恢复；后者则可让他们彻底消亡，除非创世神尊愿意出手。
沈渐敢如此有恃无恐，也不完全因为于此。
走出仙域，只要在原来属于刑君的自家地盘内，他是可以随时随地把太白和观象召唤过来的，都不用借宫素然的请神术。
八大高位中，恢复全部权柄的太白，杀力可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不用僵持了，把人还给他。”
一个柔和至极的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仙域那边，屏障出现了剧烈波动，天地间雾茫茫一片，再也看不清仙域之外的情况，哪怕通明天尊也无法听到或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至高出现了。”
通明天尊喃喃低语，紧接着三位天帝同时出现在边界上空，法相庄严，严阵以待。
至高现身，谁也不敢怠慢。
当年登天，真正与至高打过照面的，也只有仙祖三世尊，至于他们交没交过手，谁也不知道，至高神究竟有多强大，他们更不清楚。
但从后来少有的几次高位神灵出手来看，完全体的高位一对一轻松碾压罗天，那是不争的事实。
沈渐面前出现了一个青衫人影，分不清年纪，分不清男女，容颜秀丽得令人惊艳，却又感觉到一种漠然疏离。
重芒也把钟灵和高驰扔了过来，沈渐一把接过，收入神域空间，生怕一会儿拔腿跑起路来，顾不上他们。
青君望着他，眼中有似笑非笑的神情。
神也有情？
神本无情，奈何故人！
沈渐这个时候也有些失神，很快调整好状态。
青君挥了挥手。
重芒和离朱高大的身影骤然消失，星岛浮船也不见了，连所有被沈渐劈碎的星岛碎片也全部消失。
只剩下黑漆漆的深空，一望无垠的满天星斗。
青君缓缓道：“你不是刑君，也不是虚空，你已经变了。”
沈渐沉默了半晌，忽然淡淡一笑：“没错，我是沈渐，我就是我。”
他始终没有直视过青君，现在才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终于与青君四目相对。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熟悉，陌生，久违，恐惧……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们曾是掌管生与死的两个极端，也是神灵中配合最默契的两大至高，一起经历了漫长的时空岁月。
这些记忆，沈渐脑子里面有一些，极其模糊。
僅僅是以旁观者角度。
他能从记忆中看见与天相齐两个高大背影，相依相伴，把酒言欢；也能感受到漫长的远古岁月中，两人并肩战斗，清扫大地之上无数反叛的蝼蚁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