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曜垣中,灵宝宗。
“什么?有人要买我们看中的笔净山?”
宗主郭天明差点没把坚硬的檀木扶手捏个粉碎。
“一个不明来历的家伙,出手极其阔绰,一下就给洞庭水治扔下了五千神血晶当买山钱。”
负责月府宫扩张的严松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神血晶!”
郭天明还是没收住力,扶手在他双手紧握下,碎成齑粉。
“传信祖庭,给小主告知这一消息,严松,你带云中道人一起,前去月府,上次灵山宗在素曜设立下宗,她步凌虚尚有人情未还,现在卡着我们灵宝下宗不松口,总得给个说法。”
严松有些犹豫:
“恐怕步宫主那边很难说通,她已经猜出老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恐怕对我们有所防范。”
郭天明瞪着他,怒道:“如果她不松口,我们就把青符派驱逐出素曜。”
严松道:“这样会不会引起祖庭灵山一脉不满?”
郭天明脸上阴晴不定。
“有老祖在,谁敢说半个不字。”
“你只管去月府宫找步凌虚讨说法,打压青符派的事情,我会交给别人来做,唔,还有那个凫丽山,可以扔给他们几本道法书,让他们拿点甜头,去找那姓魏的治令撒泼也好,打闹也罢,总之把那座笔净山先纳入他们地盘再说。”
严松蹙眉。
“那笔净山究竟有何玄妙?为何老祖会指名必须拿下?”
“这谁知道,老祖推衍天机,自有玄通所在,而且笔净山确有神异,必非寻常之地。”
……
魏鑫元焦头烂额,头发都快被他自己薅秃了。
凫丽山不断前来施压,沈渐这边又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他当然不会对凫丽山施压有什么惧怕,但谁不知他们背后就是太阴垣中头号宗门灵宝,何况还有垣上最近风头正盛的真诰灵宝祖庭在那儿撑着,他一个小小治令惹得起谁?
幕僚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不如就按那位沈仙家所言,把笔净山拿出来公开竞拍,价高者得。”
“你以为我不想。”
魏鑫元大倒苦水。
“那样做的话,指不定灵宝宗就把矛头对准本治,他们的根基有多深,手伸得有多长,你还不明白,太阴六宫,已有两宫被他们牢牢把控,拿下月府,等于是他们控制了半数太阴之地,再加上天垣帮衬,连罗天都得对他们忌惮三分,我们这种小虾米,能掰得过他们那种大腿。”
“那就请月府宫定夺?”
“你以为我不想,可现在人家的目标就是步宫主,我们现在把矛盾上交,你认为宫主会给我们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案。”
就在这时——
“你尽管放心,就算垣上灵宝老祖亲至,我也能保你不死。”
这一声差点没把魏鑫元嚇得三魂离体。
扭头一看,那个自称沈渐,道号滈陵的家伙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悠闲地喝着小酒。
他真看不出来这人究竟什么境界。
上次那个令人恐惧的老者没来,换了个身穿素白长衫的年轻男子,身上带着浓郁的水运,左右垂下的鬓发仿佛漂浮水中的鱼类长须。
他腰后还横了把刀,隐隐透出巍峨群山气象。
“沈仙家,可不要说笑了,下官可没那本事,别说灵宝老祖亲至,就是垣中灵宝宗宗主来了,下官都只能跪地求饶的份。”
沈渐笑笑,眼睛却在瞧着远处。
他也很意外,明明已经给了灵宝老祖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没承想他还敢不收敛,继续以下宗各种挑衅设绊。
不过,很快就想通了。
真诰灵宝祖庭的背后还有天垣八部,天帝现在无法说服紫微、太微镇压自己,只能用其它手段逼迫自己打破仙域天道规则,如此一来,紫微、太微也就被架在了风口浪尖。
你派人蚕食别人家地盘,就合乎规则!
“灵宝宗如果跑来你洞庭水治闹事,会有什么后果?”
魏鑫元一脸凄苦。
“有什么后果?就算要了小的命,人家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们能跟拥有庞大祖庭的灵宝宗斗。”
叹气不已。
沈渐笑道:“与其活得如此憋屈,不妨试试给他们下套。”
魏鑫元眼珠子都差点瞪到地上。
……
“关于笔净山归属问题,本治令接到两份购买意愿,一份来自凫丽山,一份则来自五渚湖本地修士高驰。”
魏鑫元战战兢兢。
面对灵宝宗派来的使者,他实在没有半点底气,好在那位沈仙家也在,靠在圈椅内小口品啜茶水,一言不发。
他可是给自己发过誓,保他不会被灵宝宗一剑斩杀。
高驰也在,就坐在沈仙家左手边,一身水运气机完全收敛,不再像前几天那般锋芒毕露。
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术,这么快就能控制自身气机。
可怕的老者并没有进屋,而是在外面庭院中背着手闲庭信步。
“治令大人此言差矣。”
云中道人首先便打断了这位治令的话头。
此时他已经多了份凫丽山谱牒,有权代表凫丽山说话。
魏鑫元瞟了眼云中道人和他身边的严松,又看了眼沈渐,以拳堵嘴,干咳了一声,沉声道:“这位仙师有何话说?”
云中道人振振有词:“凫丽山乃洞庭水治固有山头,按规矩开山立派,如今洞神三人,按道理也需扩张地盘,就近拿下笔净山合情合理,大人可觉得贫道此言有过分之处?”
“没有。”
魏鑫元脸上赔笑,心里面骂娘。
“依垣下规矩,山头扩张治府当全力配合,一应所需尽悉从简,别说花钱了,就算不花钱,你治府也当帮凫丽山划出一块地盘来作为扩张之地,这是细水长流的好处,远好于一锤子买卖,大人身为治令岂会不懂?”
“是,是,是。”
咱们魏大人无法反驳。
云中道人说的话都是废话,偷换概念,自然无法反驳。
所谓治府帮助山头扩张,那也是治府在一定条件合乎下,为照顾某些较穷的山头,分配给一些无主偏僻之地。
笔净山虽说无主,但有人愿意出资购买,自然不属分配之列。
云中道人冷笑道:“既然如此,本山门愿意以你治府所定原价购得此山,你治府为何却推三阻四,不予办理,是不是随便找个人,说他愿意出高价,你们治府便见钱眼开。”
魏鑫元沉默,只能眼神求助沈渐。
沈渐微笑不语。
门外简迅呵呵道:“好大的口气,这里是月府,不是素曜,地盘不是你们灵宝宗想划就划,山头之争,价高者得,天经地义,我家主子如今已经出价,你想拿走,行啊!拿钱出来,别空口白牙,在这瞎比比。”
严松道:“阁下又是何人?”
“好说,闲人一个,看热闹的不行啊!”
严松的手搭在了剑柄上,冷冷道:“有时候多嘴多舌的人会死得很快。”
魏鑫元完全没有劝阻的意思。
简迅撇了撇嘴:“就你?”
沈渐还在喝茶,眼睛瞄着对面不发一言的席青竹等几个凫丽山的正主。
显然,灵宝老祖并没有把太阴天穹之上被一刀砍落的事情告诉别人,丢面子的事没人会大张旗鼓宣扬?
于他而言,不管哪家下宗,无非都是他利用来达到最终目标的工具,谁会关心工具是否损坏!
严松也是在素曜跋扈惯了,哪分得清好赖。
噌地一下长身而起。
剑气流散。
长衫下摆在剑气激荡中急速飘起抖动。
境界相当马虎,卖相着实不差。
他还真喜欢动不动就跟人问剑,两百年以后的他如此,两百年前还是一样。
敢情这家伙一洞神,就神奇地在原地踏步了两百年。
沈渐简直无法想象。
高驰感觉很紧张,手里捧着的茶碗中,茶水早已见底,只剩下干巴巴的茶叶皱成一团沉在碗底。
云中道人正用仙识与严松交流。
他们当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在别人那里,跟扯开喉咙大喊也没啥区别。
“小心,我怕这些家伙有古怪。”
“有何可怕,一个跑来垣下花大钱买山的家伙,无非就是外垣大商贾后人,别忘了太阴是谁的地盘。”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放心。”
严松嘴角保持着轻蔑的微笑。
大宗门出来的家伙通常都是这样,迷之自信,他们境界的高限不是自身,而是自家最能打那个老祖。
简迅真想一伸手就把他那张脸给撕了。
可惜,沈渐有安排,自己绝不能率先出手。
于是,他问:“看阁下的意思,是要问剑?”
严松道:“那又如何?”
简迅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想了想,“分胜负,还是分生死?”
严松嘴角上扬:“随便。”
简迅这才看向魏鑫元:“治令大人,这样还行?”
魏鑫元点了点头:“可。”
可字刚一出口。
简迅的手就到了严松面前,快得连魏鑫元都没想到。
然后——
严松脑袋就耷了下来,下巴先碰到了胸口,紧接着,发髻碰到了肚子,最后,在地上滚了几圈。
滚动的时候,他还在眨眼睛。
剩下那具无头身体还保持着随时拔剑的站姿,流散出来剑气依然保持着凌厉的气机。
在场除了沈渐,所有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