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象!”
重芒尝试着称呼了一声,他不太确定眼前这个年轻面孔就是曾经的同位阶神灵。
“叫爷爷干嘛!”
沈渐背着手仰头望向他的脸,脖子仰得实在有点累,然后他用观象的口气道:“本大爷回来收自家地盘,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可以一个个滚蛋了。”
重芒显得很慎重,与他同行的离朱显得急躁得多,高位神灵哪个不是靠血与火一步步强行登高塑成的金身,没有强韧的金身,又怎么可能承受起创世之神赐下的天道权柄,这就是后来人族无法凭个人能力与真正神灵抗衡的原因,但架不住人族天生具备聪慧的头脑和另辟蹊径的思路,以神灵权柄为基础衍化出无数僅次于神灵权柄的道法心诀,以量取胜。
一对一的情况下,高位神灵怎么可能认怂。
他反手便抓起身后一座喷发熔浆的高山,当作一把铁锤狠狠砸了下来。
沈渐身后飘出一道虚影,递出一拳。
拳头尚未接触那座流淌鲜红熔岩的高山,山岳便在离朱手上砰然爆开,岩浆飞溅,离朱潮湿如泽的身躯烈焰熊熊,马上被他吞噬入体。
下一瞬,沈渐向前踏出一步,身后虚影做了个一模一样动作。
大脚落地,大地轰然,地发杀机,然后方圆千里之内,龙蛇起陆,无数异象随即生发,同时生起的还有一道极为森然的刀意。
那道刀意仿佛一线海潮向着大地横扫而去。
离朱法身腰部出现一条贯通的明显银线,重芒身体周围金藤生发,不断迭起,同样被刀意一扫而过,金藤刹那变色,变得枯黄发黑,迅疾枯死坠地。
两位高位神灵不再像之前镇定自若,开始后退,每退一步,身形便长高十余丈,身后环绕的飞天仙子也在后退,退得稍慢,被两尊不断长高变宽撞上,立马融入法相体内。
仙子都是精魅之属,似乎本来就与两位神灵同属一体。
“离朱是一株通天大树,重芒是星辰间一条成精天藤,他们便是精魅祖宗,当然他们也都是从他们主子身上分离出来的部分。”
观象笑着解释。
沈渐还是相当诧异,他没想到观象此时已经可以显化出虚像发动杀机。“你刚才用的是……”
“我只不过收回了这片星空的天道气运,吓吓他们还成,真打起来,只能借助这片星辰对他们的厌胜克制,勉强躲避。”
观象笑了笑,说道:“我想这两个胆小鬼,应该会先离开,不过不会走太远,会躲在星辰外围,伺机再来。”
果然不出所料,大地上又恢复了熔岩喷薄的场景。
就在这时,观象凝出的虚相抬头看天,沈渐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目光瞬间刺透厚厚的云层。
云层之外,一白一青两尊巨大的神灵真身身形越变小,离这颗星辰距离也越来越远,然后有巨大的阴影遮住了星空光线。
“不好。”
观象突然叫了声,他这一声惊呼,差点没把沈渐三魂嚇掉七魄,能让观象发出惊呼的对象不多,什么样等级的神灵才有可能让他恐慌如厮?
一道身影在他面前聚敛,不像刚刚逃走的离朱、重芒,这位直接以人形示人,白衫如明月,青丝高挽宛如沉沉黑夜,皮肤白得反光,左侧腰带上斜插一把带鞘佩刀,刀柄向上,略低于肩。
从身材看,不折不扣是个女人,容貌秀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找不住任何瑕疵。
“数万昼夜未见谋见,一向可还如旧?”一开口却又带着男子粗犷的嗓音,雌雄难辨。
沈渐硬着头皮回答:“你说呢!”
嘴上无非是复述观象的话,神识马上问道:“她(他)是谁?”
“太白。”
短短两个字,沈渐却能从观象语气中听出震惊和恐惧,老家伙说话向来没有太多情绪,即使有,也是一种什么都不在乎的腔调,恐惧这种情绪,还是沈渐第一次从他语气中听到,很显然,这个太白对观象有着极大的威慑。
沈渐还想问,观象直接给他开了一段留在神识中的记忆——
创世神之下,有刑、炼、青、灵四大神君,天道权柄尽在四神掌握,也是创世之神分掌刑罚、兵戈、日月、水火、生死、众生草木的四位至高神灵,四至高左右各有两名高位神灵,青君之下,便是离朱、重芒,而公认最强神灵刑君之下,则有观象、太白,观象主刑罚、收割,而太白主兵戈,不折不扣八大高位中的战神……
原来观象从来没有吹牛。
太白叹了口气:“都离开了这么久,还回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想拿回属天授权柄?”
沈渐道:“那不是应该的吗?”
太白侧身,背手望向远方,神情萧索,仿佛在思念故人,又似望穿秋水盼君归来的怨妇,“君已不在,你我权责早已随神君离去而消失,即使拿回你的旧有神殿,又有何用?无非增加几分能力,难不成你还能从他们手上抢回神授天职?”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上次你不就试过,结果不也没有成功?”
“若非你横加干涉,我能落到如此下场?”
沈渐内心震惊不已,没想到观象竟然是这雌雄难辨的太白手下败将,从他开放的神识记忆来看,太白就是造成观象如今这番模样的罪魁祸首。
拥有完全体都干不过,现在僅剩五成中两成神躯,拿什么应付?
“不是本尊出手,你觉得你还有回到这里的机会?”
观象突然闭嘴。
沈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不让气氛变得过于紧张,他硬着头皮说道:“既然这样,你今天更不应该过来。”
太白瞥了他一眼,“这是观象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这也分得出来?
沈渐有点后悔多嘴多舌,怔了怔道:“我只是说句公道话。”
太白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僵硬突兀,就像一个完全不会笑的人,突然大笑,给人一种诡异而生硬的感觉。
“你有资格说公道话?”
他(她)的语气也很怪,绝非嘲讽。
“可惜,不够。”
太白右手按在刀柄上,刀未出鞘,天地变色。
整个星辰上空厚重的灰云急速四散,天空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开一个大洞,云海宛如一座高达几千里的高山,壁立千仞,悬峭如井。
天外远处一轮大日孤悬天外,耀目而无热度;更有一条银河横亘星空,不知跨过多少星域。
屹立沈渐身后那道虚影法相突然主动说道:“今日你不动手,那二位至高准备亲自下场?”这是观象第一次没有借助沈渐开口说话。
太白没有回答。
沈渐能够感觉到观象并未真正离开,依然与自己神识相连。
观象叹着气说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这次不要动手?”
太白扭头瞧向他,眯起眼睛,似乎不太理解。
观象道:“大爷宁愿彻底烟消云散,也不想第二次在曾经并肩战斗的同僚手下苟活。”
太白嘴角扯了扯,还是没有开口,手掌也没有离开刀柄。
他的刀意几乎与自己如出一辙!沈渐太熟悉了,只不过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杀气,强大得实在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你想用自己这点残魂,消磨二位至高的神性?”
观象抬头望着空洞外的天空,喃喃道:“我当然不行,能消磨他们神性的东西,只有创世神尊留下的权柄结界,他们想杀我,只要青君不帮忙,他们就得付出神性的代价,我用这副残躯,换他们数百上千年神性道行,这买卖,怎么算都是大爷赚了。”
说罢他冲着天穹空洞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挑衅意味。
然后,他对太白说道:“如果这二位派他们的辅神过来,我希望同僚能够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
太白点了点头,“这个容易,虽然没了权柄,自家地盘上,让他们回去睡上几百上千年,花不了太多精力。”
空洞外出现了几道影子,炽热如火,清凉如水。
太白眼皮一耷,仿佛陷入沉睡。
就在这时,他肋间的刀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吟。
一道刀光冲天而起。
刹那间便穿过空洞,来到天外,刀光一分为四,分别斩向四道虚影。
锋芒!
这不就是观象从一开始教他的九重楼,第三重锋芒。
不,不只锋芒,其中也包含了第一重烈爆,第二重卸甲,第五重叠浪,第七重四象阵,第八重八相斩。
在沈渐手里只能一重一意的九重楼杀意,在太白这种曾经手握兵戈权柄的高位神灵手上,就变成了一重多意,杀力更不可同日而语。
简简单单一刀,从沈渐手上用出来,顶天就能掀翻几座山头;在神灵手中,说能毁天灭地,斩星落日也不为过。
四道虚影砰然而碎,天外仿佛下起了水火大雨。
“要想取走观象的全部神性,还是让你们主子亲自跑一趟,你们不够格!”
太白冷冷道,声音不大,却能响彻天外。
“太白,别给脸不要脸!”
“惹毛了老子,毁了你的星域!”
……
骂得起劲,声音却越离越远,虽然失去神灵最高权柄的太白今不如昔,但在他自家星辰天地内,依然不是其它同位神灵敢轻易招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