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无可辩驳。
他极目四望，广阔大地上看不到任何人为建筑，也感受不到任何生机。
“这是什么地方？”
观象呵呵，“天晓得，我要知道他们把我的神体都扔去了哪儿，早就让你满地去找了，还用等到现在。”
沈渐没好气道：“也得要我愿意。”
他沉默了很久，才出声恨恨地问：“需要多长时间炼化出躯干神意金身？”
观象打起了马虎眼：“反正你也离不开，问这个有用？”
一听这话，沈渐就知道时间不会太短。
他只希望这颗荒芜星辰上能找到食物，虽说现在的他靠天地灵气也能维持，但长时间不吃不喝，总感觉不太对劲，吃喝是他潜意识中保留人性的锚点，他不希望修炼到最后，把自己彻底变得无情无性。
观象炼化自己的神意也不用他刻意留在某个地方趴窝不动，只要不离开这座星辰，他的炼化便可持续。
反正也离不开，沈渐只能在星辰上闲逛。
这座星辰的情况实在恶劣，附近没有任何星辰存在，也许是天空中红灰色的云层太厚，遮挡了一切，也看不见外来天光，光线全部来自星辰自身不时喷起的明亮岩浆和厚重的灰云中不时闪落的闪电。
星辰上也没有任何外在灵气来源，只不过地底有的是凝固成结晶的纯净灵髓和血晶，需要了，只需要砍上一刀，便能开凿出一条灵髓矿脉。
由此断定，这个颗星辰肯定游离在仙家星域之外，要不然如此丰富的灵髓矿脉，怎么都会吸引对灵髓求之若渴的仙人前来勘采。
星辰上也没有任何生灵存在，以这颗星辰的条件，简直比星垣间的陨石星带还要恶劣，哪怕洞神境来了，可能存活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三天，至于他自己为何能生存无碍，观象的解释便是他这具无限接近神灵金身的躯体。
也不奇怪，沈渐身体小天地，一开始就是观象按神道帮他打下的基础，与他在两个垣中星辰间斩杀恶狰如出一辙，仙人们无法生活的地方，对他来说，好像并不是太大的障碍。
花了十几天，他几乎逛遍了整个星辰，收集来的神血晶足够垒出一座山，这还是他挑挑拣拣，只挑最纯最大块的拣，小块血晶都被他当垃圾一样无视了。
留下来越久，他越担心离开的问题。
观象偶尔跟他说说话，告诉他无须担心，等他炼化完躯干，神力将恢复到最初的十之四五，到时候若能感知到他别的肢体，自然可以通过神念架起天地桥，直接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沈渐如何不担心。
不详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原本最值得他依赖的观象，现在越来越有神灵的无情，他的腔调好像也变得冰冷毫无生机。
是好是坏，根本无法预期。
……
灿烂星空。
一座横跨星河的青绿拱桥之上，群星光耀焦点下，一袭青衫茕茕孑立。
也许觉得太过孤单，他手指凌空画了个圆，天穹间便有世间景象呈现眼前，一幅一天地，一画一胜景。
突然间，他眯眼望向天穹更深处。
然后他金色瞳仁闪烁光芒。
一青一白两道光线如获勅令，蹈过虚空，瞬息而至，落地后马上恢复真身法相，一人浑身金藤似蛇，一人周身覆满浮萍也似的青叶。
其后还有数百仙子，脑后圆光如日，上体半裸，腿部修长，衣裙飘曵，漫天花飞落英飘落。
重芒，离朱。
“君上，观象真身又有异动。”
“嗯！”
那袭始终星光笼罩的青衫目光始终落在远方。
“这次并非仙家星域，你们这两个废物，再不能彻底斩杀此獠，就不用占着高位了，换别人来做。”
重芒，离朱头也不敢抬，跪伏在前。
身份不低于仙家罗天金仙的高位神灵，竟然只有簌簌发抖的份。
他只一挥手，两位高位神灵便化作星光，拖曵起长长的慧尾，破空而去。
随即，又有两张脸出现在天窍星光之上。
“观象回来了？”
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星空另一头传来。
青衫抬头，天空中嫩绿枝芽不断生发，一转眼，便铺天盖地。
却有一轮大日出现，将萌发的新芽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随即有无根之水如天瀑倒悬，将天空冲刷得碧蓝如洗。
两张脸再次显化出来，明亮如大日那张脸开口：
“他是否找到？”
青衫哼了一声，冷冷道：“不如你自己去问，反正我不想知道，彻底杀了干净，大家都不用去想，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青君真不想知道主人留下了什么？”
“我相信主人一切皆有深意，刑君就是你等前车之鉴。”
“青君既然不好奇，不如打开一条天地通道，让我派人去拿下观象，有了消息，一定与君分享。”
青君眯眼望向天空，微笑道：
“二位这么有兴趣，不如等着，如果观象这次死不了，我想他一定会去二位地盘寻找其神躯残肢，到时二位再出手不迟。”
“他身躯所在，都是当年刑君神赐予他的地盘，如若他真有主人的一缕神意残留，再有大半神躯，我们再想制住他，可不容易。”
青君以手拍着栏杆，轻笑道：“当年你炼君不也轻松解决了这个想要取代刑君神位的家伙，还是说隔了几万年，你炼君被仙家三圣祖打破的金身还未恢复，再不复昔日之勇。”
炼君沉声道：“不服气我们可以练练，看你生长快，还是本尊烧得更快。”
青君冷笑：“没兴趣。”
说完不再理会二人，挥手再次遮挡了天幕。
远远只有声音传来：
“希望你不要后悔，观象若取代刑君，最没好处的，就是你……”
……
长留山，神隗峰。
陆璇玑走出洞府，望向天空，神情紧张。
“用不着担心，沈渐比谁都有分寸，他不会出事。”
宫素然从她背后走过来，看样子也不是特别淡定。
王郎突然写来的书信，让山上笼罩在不祥的气氛之中，山头初建，沈渐虽然是甩手掌柜，但他凝聚人心作用不可或缺。
尤其是幽牙阳景，已经气得连发两封书信前往垣上，痛骂王郎无能，其实他骂归骂，也不是针对王郎，无非是有点心神不安罢了。
陆燃倒比他们沉稳得多，每天都在山腰处指点第一批治府挑选的修道种子，陈道如今是那批修道种子的大师兄，他的丹道方向走的是灵山宗路子，术道方面主要由陆燃指点，进展神速。
陆璇玑若非宫素然劝着，已经出发前往垣中，再搭船前往垣上。
沈渐失踪，对月府宫这边倒不算太大损失，沈渐已经完成他的使命，灵宝祖庭的天人老祖虽然没彻底身死道消，不过没有几百年休养，再难出来搅风搅雨，再加上真诰、灵山两脉趁机崛起，灵宝一脉衰退之势不可避免。
只要其他祖庭再无天人一枝独秀，太阴星垣的局面便将有数百年稳定，这对天宫到垣中下各宫治来说，无疑是最平衡的时期。
……
一青一白两道光划破厚重的灰云，直坠不断有熔浆喷薄天际的大地。
沈渐看着两道光，眼中金光大盛。
这是观象神意初现的光芒。
“离朱、重芒，别来无恙。”
两位高位神灵站在那里，真身巍峨，只能看见他们胸部以下的身躯，哪怕相距数百里，同样能感受到他们带来的压迫感。
观象好像没有太过害怕。
沈渐只能强装淡定，他不知道观象到底有何凭仗。
两位神灵一步便来到他们面前，身形骤然缩小，虽然也高达数十丈，比起刚才，看上去已经好了不少。
他们看上去并不像人。
像一堆泥藻上的青苔凑成人形的是离朱，浑身缠满金藤的则是重芒。
他们身后数百名仙子身轻如燕，云气飘流，四周天花旋转，迎风而飞翔，看得人眼晕。
神即妖，也是精魅，亦为人。
这些世间最先靠强肉弱食登顶，而得到开创宇宙四方的神尊封敕得天道权柄的生灵，便是第一批与天同寿的不朽者，因此他们既是妖族，也是神族，也是精魅，也可以称为人，他们是后来所有种族的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