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可以游玩的地方也不算少,而且沈渐有司天氏亲自赠送的腰牌,除了天宫机要宫府,能逛的地方依然不少。
东边角落,有一座常年桃花不败的悬空之山,山根深陷云海,不知其深,山上灵泉清澈,奇峰异石,风景峻秀。
桃林间,琵琶声声急切,旋风卷起满地落英,盘亘不坠。
沈渐走近,才看见落英缤纷花瓣中,一名年轻人仗剑而舞,花树林间,漫天花雨。
剑气如雪,泉水似也被花雨染红了,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剑光。
年轻人的境界不低,很快注意到了沈渐的靠近。
音乐声先停。
弹奏琵琶的是个女人,很好看的年轻女人,不施粉黛,粉红衣,曵地长裙,怀中琵琶古色古香,灵元流转。
年轻人随即也停下,反执长剑于肩后。
他们看着从山道上走下来的沈渐。
看样子这对神仙眷侣似乎不太喜欢别人出现打断他们的情趣。
沈渐已经准备掉头回去。
年轻人忽然叫住了他。
“月府宫来的滈陵?”
沈渐都没想过,他会短时间内变得如此有名,走路上也能被人认出来,硬着头皮回答道:“没错。”
“听说你是百年修行者中最强者之一?”
年轻人的说话相当直接,听上去像问剑。
沈渐不太想说话。
年轻人看着他,似乎在等,等他的回答,
关键这问题怎么答感觉都不对。
如果换作幽牙阳景,可能现在已经在掏刀子,问他句:“你不服?”如果是王郎可能淡淡一笑,背起手潇洒转身。
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个性和处理方式,沈渐的处理方式就是不答。
沉默让人尴尬,也让人压抑。
当一个人压抑的时候,心情往往不太好。
年轻人好像就这样,掌中剑急促颤抖起来,青色剑气溢出剑身,凝成一条活灵活现的蛟龙,围绕他的身体不停游动。
剑意霸气而狂暴。
女子忽然拨响了琴弦。
铮!
清越的琴声冲淡了剑意中的杀气,每响一次,霸气和狂暴就衰减一分,而剑气却又精纯了一分,剑意也更通透。
沈渐眼睛亮了。
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控制心境改变剑意的方法,显然这个年轻人在寻找一条让自己剑道更进一步的通天大道。
能走出属于自己的道,是相当值得敬佩的,这种人成就往往不会太低,前提是你能活得够久,有足够时间解决摸索出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
沈渐微笑着走过去,“你也很不错。”
年轻人身上的剑气骤然消失,剑也消失不见。
整个人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腼腆。
“我姓慕,道号鳞羽。”
“这是我姐,寒簪,来自长青仙宫麒麟宗。”
沈渐也道:“沈渐,号滈陵。”
他对两姐弟第一印象不错。
易周给他讲过两姐弟的故事,不出意外是步凌虚安排的结果,不管他想不想听,总之是把可能参加武祭的百年天才全都给他细数了一遍。
“我们可能在武祭上成为对手。”
慕鳞羽说话的时候,脸上总带着羞涩的笑。
其实他的年纪,比沈渐大十几岁,不过他属于从小便在山上修行那种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与人交往的经验也就跟十七八岁的普通人差不多。
沈渐笑道:“我不会留手,也会全力以赴。”
慕鳞羽显得很开心,搓着手,“很期待,你的战斗经验很丰富,正是我所欠缺的。”
沈渐喜欢他的坦率。
他们在花间行走,手里都拿着酒,稍微落在后面的慕寒簪也拿了一壶,却没打开,捧在怀里。
慕鳞羽显然不善喝酒,刚喝下一口就呛得面红耳赤。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嘴角,一边说道:“酒可真辣。”
沈渐看着他:“你没喝过酒?”
慕鳞羽摇摇头,“从小到大,山都没下过几次,更别说喝酒,传道人说,酒能乱性,也能乱心,我心绪不稳,所以他们把山上的酒全都收了,不管婚丧嫁娶,还是过年过节,山上什么都丰富,就是没酒。”
沈渐哑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显麒麟仙宗把慕鳞羽的成长看得相当重,重到可以牺牲山上很多修士爱好的程度,他给慕鳞羽递酒这种行为,如果被宗门长辈看见,指不定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
人家完全有理由认为你在毒害全宗人的希望。
垣中宗门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自然是培养出三个以上的洞真境,获得垣上天宫认可,然后跻身垣上宗庭,而慕鳞羽正是麒麟仙宗三百年内有望完成这一梦想的最后一块拼图。
一旦他们成功,也就意味着垣上有些早就名不副实的宗庭就会被降格,摆在那些宗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去垣中找个好地方,主动让位给后来者,一条就是等着别人登门问剑,直接挑了你的祖师庙,让你灰溜溜滚蛋。
诸如凌云正宗就是此类。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与其他祖庭合并,避免成为被降格对象,但这种合并跟自绝宗门也没太大分别,很少有宗门愿意走这条路。
慕寒簪笑道:“也没那么严重,其实你不在的时候,山上师伯师叔们还是会偷偷喝,不让你看见罢了。”
沈渐指了指酒壶,问道:“这样会不会……”
慕寒簪道:“我想,师伯没来悬桃山。”
跟这姐弟俩说话挺有意思。
沈渐大口喝着酒,说道:“你的剑道很特别,跟心境有关系,你是我见过的剑仙当中,第二个剑道特别的人。”
“第一个是谁?”
姐弟俩显然都对此很感兴趣,他们从小除了修行,没有别的。
“他叫王郎,也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剑道理解最特别的一个。”
沈渐其实还真有点想念那个喜欢自称‘小爷’,做事完全不顾后果,逍遥自在的家伙,更何况,他的两个女儿跟自己都有关系,如今一个留在了故乡,世界相隔;一个就在身边,却无法捅破那层窗户纸。
“王郎,他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引见?”
“这个,这个……”
慕鳞羽有些遗憾,叹道:“这等前辈想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哪容易见到。”
他又长叹一声道:“正如纯阳天仙回道人,那也是想见而求不得的天人。”
沈渐想起赵荷一万灵髓的欠条,不禁笑了起来。
慕鳞羽怔怔看着他:“有什么好笑吗?”
沈渐摇摇头,喝了口酒道:“没什么,想起天垣那边还有笔欠账没收,以后说不定会跟那回道人见面。”
他又正色对慕鳞羽说道:“我也正找那位王郎前辈,如果找到,一定给你引见。”
慕鳞羽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