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未抽起了烟,眯着眼望向清虚山高处。
“帮他陆青留下宫素然无法援手,已仁至义尽,至于其他,他天师道要没这本事,也怪不得我们。”
他笑了笑,“陆青在藏龙岛不也没能完成他的承诺。”
燕芹咬了咬牙,道:“若非他不给力,七大家如今还能苟延残喘。”
风吹过,金色帷幕荡起涟漪。
一道身影款款自帷幕走出,肌若冰雪,风姿婥约。
温未吐出一口烟雾,轻笑道:“宫道首。”
宫素然一直瞧着他,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目中带着不屑之意。
温未吐着烟雾,轻飘飘的烟雾恍若凝结,风吹来,雾只动,却不消散。
“我应该叫你李言,还是温未?”
“名字只是给人区别称呼的代号,道首怎么叫都请随意。”
宫素然轻轻挥了衣袖,空气中仿佛出现了一把利刃,将温未面前的烟雾一分为二,但很快恢复原样。“这么多年,你果然一直藏拙。”
温未道:“不是老夫藏拙,而是没必要,打打杀杀这种事情,老夫向来不喜欢。”
宫素然道:“不喜欢还搞那么多事?”
温未笑道:“不喜欢动手,并不意味着老夫不会动脑子。”
宫素然讥笑道:“我看你就连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温未无奈抽烟,道:“随道首怎么说,总之今日道首没法前往陇山。”
宫素然再挥袖,凉亭朱柱嚓嚓声不断。
燕芹感觉不对,飘然而退,双脚刚离开凉亭,凉亭便轰然倒塌。
温未动也不动,好像塌倒的凉亭跟他没半毛文钱关系,碎瓦烂砖事实上也没砸到他,那团烟雾好像就是一道真气屏障。
“你不待客也就罢了,拆了亭子,将来别人怎么做生意。”
“你这种人坐过的地方,太脏。”
“世上本无纯净,关键在于看待事物的眼光。”
宫素然冷笑,“可你这个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脏透了。”
温未道:“当年老夫只是给先帝爷提了个建议,决定都是先帝爷所做,道首方外之人,何必耿耿于怀,记恨至今。”
宫素然道:“我从不记恨,纯粹看你不惯,当年我就劝柳先杀了你,他也是妇人之仁,柳氏才会在他手上二世而终。”
柳先就是柳氏开国先帝,当世很少人会直呼这位英明神武的开国皇帝名讳。
温未道:“你怎么知道他没对我起杀心?”
宫素然道:“人之将死,方起此念,悔之晚矣。”
温未道:“若柳先不兴兵起事,想来现在道首也不会有今日成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道首参道通天,岂又不明白这个道理。”
宫素然冷冷道:“少了你这种人,方为世间之幸,民之所幸。”
温未大笑,道:“怎么感觉道首越来越像怨妇。”
宫素然不怒反笑,道:“可知本座与你闲扯为何?”
温未怔了怔,脸色突然变了。凉亭倒塌激起的灰尘已落,晴朗的天空却没有炽热的阳光,他所处的天地竟然多了道屏障。
遮掩天地阵幕。
温未抬起了手,天幕刺啦一声撕下一大块来。
几道光从裂开的地方射了进来。
这是用于紧急传信的飞箭,不止一支,来自四面八方。
陇山,陆青伤了,并非伤在道源宫师君手上,伤他的是王郎。
这位剑术天下无出其右者,从背后一剑刺伤了大天师。
西北边境,谢帱杀了周匹夫留下的监军大臣,再次打出北齐旗号,一呼百应,大军进驻奇石峪,随时有可能向周匹夫大军后背刺出致命一刀。
最令周匹夫担心的,河西大半军队被他调往陇北前线,整个后方粮仓处于无兵可守境地。雪上加霜的是这少部分兵力还掌握在夏王献手上。
这两条消息已经够令温未沮丧,然而坏消息还接连不断。
东柳静穆把守的北境,门户洞开,妖族大军分成三路迅速南下,一路直扑琅琊城,先锋部队已经与林深的镇抚军交上手;一路直接杀向荥州,目标便是灵道宗和流花谷;一路在两支队伍之间,随时接应。
攻向荥州那支妖族大军领兵者便是沈渐。
温未面如死灰,瞪着宫素然,一字字道:“竟不惜折寿,以乱天时?”
“折寿!”宫素然大笑,抬起纤纤玉手。
一尊巨大的仙子法身出现她身后,狂风呼啸,卷挟着雨点如一柄柄透明凌厉的飞剑直落而下。
宫素然一动不动,法相庄严为她遮风挡雨。
严阵以待的四灵星宿骤然受狂风暴雨袭击,来不及展开阵法,各自祭出防御屏障抵御,瞬间便被剑意分割开来,无法组合杀阵,只能四散逃窜。
温未脸色泛青,喃喃道:“你竟然步入仙羽境地!”
宫素然道:“不止本座一个,欺瞒你天问楼真不容易,若非有涂山月弦相助,怎会让你们这些擅长推衍的老狐狸上当。”
温未道:“王郎躲在幽冥的消息也是假的?”
宫素然道:“那是自然,反正都要扰乱天机,多藏一个王郎,好像也没那么困难,他避开陆青后,便去了天南,躲避大天师追杀,还有哪儿比道源宫更合适。”
燕芹已经扛不住,缩地成寸,远离了是非之地。
温未连连摇摇头,苦笑道:“苦心孤诣谋划数十载,最后还是败在了天地大气运上,谁能想到数千年不变的修行者格局,竟会一朝翻天覆地。”
宫素然抬手下压,风雨天地蓦然缩小,风如刀,雨如剑,杀意更加致密。
温未的花白长须风中飘起、断开,然后被切割成更细小的碎屑。
“你能与涂山月弦联手,想必也因为沈渐?”
宫素然笑而不答。
温未目光闪动,嘴角抽动,“我会让涂山尝到后果。”
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