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身子不由自主前冲,眼看就要撞上火墙,嵌入背后那颗珠子长出无数细长的根须,将他身子紧紧缠绕起来,一股大力扯着他向后拽去。
他的手还能自由活动,反手一刀便挥了出去。
嗤的一声响,连接珠子后面的一条金色丝线割断,身上根须顿时失去了束缚之力,随之被遍体流转的刀意切割成小段,沈渐整个人也没了牵拉力量,迎面冲进了火墙之中。
他在赌,赌自己的自愈能力,可保证从火墙溶浆中生还。
当他投入火墙,脚踏滚烫如泥的岩浆,他突然发现,这里并有想象中那么炽热,当然只是体感,身上的衣物鞋袜,以及发簪瞬间便着起了火,也在瞬间便化成了灰,头发也在瞬间变得焦脆,甚至能闻到含糊的臭味。
皮肤表面却泛着点点金光,连一滴汗都没出。
“怎么回事?”
他本来只是扪心自问。
观象却替他回答:“你以为呢!老子费尽心神帮你打造的神灵之躯,区区地底之火算什么!”
“何不早说。”
沈渐满腔怒火,胸腹间气血上涌,一口血便吐了出来,刚离开嘴唇,便化成了气雾。
温陵的出手,令他伤势不轻。
好在对方志不在杀人,而是想控制住他,极大可能就是萧家老祖们告知了温陵他参透了天门碎片,否则,已经得手法宝的温陵不会这么容易听从这些老鬼的撺掇。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躲在熔岩缝隙间,以火墙掩盖气机,另一条便是借火墙直线穿越迷宫,尽快逃出此地。前者可以与温陵周旋;后者风险极大,温陵极可能提前以缩地术在出口堵路。
向来稳妥的他选择了前者。
温陵正与四周的萧家鬼祖沟通,萧家鬼祖也看不见熔岩裂缝中的沈渐。
“难道他死在了里面?”
温陵摇摇头,道:“此子素来狡诈,以他的体魄,刚刚穿越一道火墙最多折损些修为,不至于伤得太重,既然他能躲着不现身,只说明他能适应熔岩毒火。”
“反正每刻都会变化,不信他不会现身。”
温陵皱了皱眉,说道:“他既然参透了萧家道基石,你们怎么能保证他就没从中学到此方天地运转规则。”
萧家鬼祖们都闭上了嘴。
前后这才一天时光,原本十四位鬼祖已经折了四个,萧晋死于萧渃自爆,萧别流和萧巍然极大可能性折在了沈渐手上,最明确的就是萧檗,当然他们还不知道,萧长渝和萧东楼也死了,即使最后萧家现存的十位鬼祖能活下来,萧家整体实力已经严重受损,除非沈渐落到他们手上,并且得到天门碎片全部道诀,否则萧家这趟买卖,可以算作血亏。
“这位晚辈能不能留在萧家,以晚辈能力,假以时日,成为萧家家主也未必没有可能。”
有老祖已经开始在为温陵画大饼。
温陵微笑道:“实非在下矫情,各位老祖在此时间太久,不明白外面局势,晚辈若非实不得已,不会冒险回到家族取走初祖遗物,若他日解决了外面的麻烦,晚辈倒不介意回家出力。”
他突然反手一印出一掌,喝道:“听够了没有,听够了出来。”
火墙轰然倒向一边,火光中人影一闪,再次被烈焰吞没,温陵变掌为爪,虚空一握,想把沈渐从火墙中拽出,却只抓来一团红亮如泥的岩浆,不敢以手硬接,手指一弹,岩浆坠地,地面霎时燃起一团烈焰,久久不灭。
“真在里面,他怎么做到的?”
温陵冷冷道:“只怕是从道基石中悟到了某种避火诀。”
他长身而起,再一个瞬移,便来到出口甬道处,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无论什么术诀都会以消耗真气为代价,他坚信沈渐最终会因为真气不继而现身。
殊不知沈渐藏身火焰中根本无须消耗,相反在外面岩浆毒火炙烤下,体内真气数量不断攀升,与先前萧长渝灌入的一身修为相互激荡,不断爆发,数百次爆发后,第十九团星云就这么完全展现在小天地之中。
很可惜的就是,即使气机暴涨,他依然没有把握抗衡这位媲美周匹夫的强者。
不过换作迷宫中这些修为大打折扣的鬼魂,他还是有把握做到一击必杀。
于是他便借熔岩裂缝,穿梭于大地之上。
剩下的十名萧家老祖正各占一方仔细搜索着他的气机,他们也没想到沈渐会在身处绝境的情况下反守为攻。
一个,两个,三个……火墙之间距离本来就小,身处火墙的萧家老祖避无可避,沈渐突然从缝隙间杀出,出手又狠又准,刀光闪过,便有一名老祖魂魄被刀锋斩断,连通知别人的机会都没有,残魂瞬间被吸走,沦为观象补品。
直到五名老祖消失,剩下那几位才醒悟过来,他们介入了一场自己根本没法参与的战斗,纷纷离开原地,遁入了隐蔽藏身处,不再跟入口的温陵交流,也不再幻想从中获取收益。
信任和奉献,这种东西于萧家人尤其是这些曾经的家主,根本就是意识中不存在的事物。
温陵只能无奈摇头,他比谁都清楚萧家人的德性。
“沈小友,你我聊聊?”
“想聊什么?”
沈渐的声音隔着三四堵火墙。
“你体内的天赐仙缘究竟是什么?”
“你猜?”
“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
“我也知道没太大意思,不过你若觉得没意思,可以走啊!”
温陵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真的参透了道基石吗?”
沈渐还是用那两个字:“你猜?”
温陵只能苦笑,说道:“我只要留在这里,你迟早会消耗完真气,到时不用我来出手,你也同样逃不过萧家那些死鬼老祖的魔爪。”
沈渐道:“那我们就比比看,看你的耐心好,还是我的真气长,噢,忘了告诉你,萧东楼和萧长渝都死了,很可能过不了多久,萧家就会有人进来查看情况,我想温陵大师必然不会想被萧家人看见你在这里吧!”
温陵笑容温和:“贫僧出身青田萧氏,岂会羞于见人。”
沈渐笑道:“陛下知道你出身前朝萧氏不假,但也清楚,前朝萧氏遗子不可能重归青田,毕竟于前朝萧氏而言,青田萧氏背叛了他们,柳氏夺权之时,青田萧家可是坚决地站在了柳家一边,他们的背叛让你们退无可退,几近灭族。所以你们对青田萧氏的恨,远远超过对柳氏夺朝之恨,这一点大师并不否认吧!”
温陵并未反驳,神色古井无波。
沈渐道:“柳氏立朝后,最大敌人并非外部魔天,而在于五宗七阀,对付身处阴影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走在阳光下,心在阴影中的人物来对付,柳氏先帝想来深谙此道,接纳你进入京都,开办长宁寺,我想这便是柳氏先帝很早就落下的一闲子。”
温陵双手合十,低吟佛号:“开朝柳氏深谋远虑,所图深远,不止七阀,佛理似海,普渡众生,他亟需民心之力分化五宗教化民心之责,只有将民心拉向朝廷,或者分化,长久下去,此消彼长,朝廷方才凌驾五宗之上。”
他睁开眼,微微一笑,宝相庄严,佛光如灯,脑后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