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上,生灵如蚁。
一道金色长河横亘身前,仔细看正是一条璀璨星河,此时却缠绕在一条手臂之上,挥舞着直落大地,大地破碎,分裂成无数比仙朝一洲之地还要宽阔的碎片,飘向黑暗星空。
小如蝼蚁的生灵四下奔跑,又怎跑得出碎片大地范围,无数生灵在喷薄而出的火红岩浆中死去,化为飞灰。
大地上飞起无数明亮光点,有的飞向无垠的星空,有的飞向自己。
每个光点后面都有一个人,他们身上播散着凌厉的气机,比他见过的任何气机都要强大十倍百倍,然而他此时却无所畏惧,视之如无物。
下一瞬,那些飞过来的强者便四分五裂,他能清晰看见每个人断开的细节画面,就像无数张画同时叠印进了脑海里面。
他能从这些支离破碎的生灵身体看见每一道气机,每一条脉络,每一块肌肉的运转流动,而这一切瞬间便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文字,变成了一篇篇道诀……就像以往观象做的那样。
然后他也能感觉到体内狂暴的真气,奔涌的血液,这些同样在变成文字,与观象积攒在神识中的文字融合起来。
九重楼。
每一重楼的修炼口诀在眼前流淌,如溪如河。
再下一刻,他看见了身体小天地中十六座天池一百四十四座辅潭,连接天池的经络长河,所有一切都在崩塌,真气再无桎梏,像喷薄的洪水,无拘无束,在空旷亦无天地之分的空间中肆意飘荡……
一团金色飘近,扭曲,变形,逐渐扭成人形,模糊得像一团金色的云絮,仿佛正在看着沈渐,沈渐也在看着他,那是一双泛着金色竖瞳。
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眼睛当然长在脸上,可他的脸就是一团雾,他的眼睛中有光,但光和雾溶为一体。
“恭喜你,终于迈过这道坎。”
雾中人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为这个声音已经跟他对话了十几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观象的形体,虽然眼前的形象不能完全称之为形体。
“观象?”
与有形的观象他感觉很不适应。
“除了我,还能有谁?”
“你怎么……”
“你步入无量,我自然就能凝聚出一些形象,这有啥好奇怪的!能不能问点有营养的话,十几年了每次都这么幼稚。”
“我又死了一次?”
“准确来说,不算。”
“什么叫准确?什么又叫不准确?”
沈渐对观象打哑谜痛恨至极,不免出声抱怨。
“肉体魂魄皆散才能真正称之为死,你这两次肉体既未被毁,神魂亦未消散,怎么能叫真正的死呢!”
“为什么会这样,那道符又是什么?为什么里面总有画面,包括我自己的记忆,还有一些不属我的记忆。”
“这么确定?”
沈渐瞪着眼,“当然。”
观象笑了起来,并没有跟他将这个话题较真下去。
“可能是我的记忆,毕竟你我思绪相连,你能看到我的过去也不奇怪。”
“可我为何感觉熟悉?”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熟悉就对了。”
“这么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你嫌弃我!”观象语气突然幽怨起来,念叨着一些怨妇才会说的埋怨之词。
沈渐仿佛能从那团雾上看到他皱成一团的老脸,也能看到每条皱纹里面透露出的哀怨忧伤。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能违心解释着。
观象不依不饶,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渐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回到了你的故土,你总得有个真身,做回自己的神明吧!”
观象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怕我占了你身子。”
怎么听,怎么感觉这是男人对女人才说了的话,沈渐口里飙起了问候,骂了一通之后才说道:“难道你不想?”
观象笑道:“想啊!怎么不想,不过还遥远得不可触摸,我跟你说过,神明肉身不灭,即使受损严重,也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只要一缕元神尚存,总有机会重新找回神躯,不过这等,等你强大到能重组天门,将我带回属于我的地方……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沈渐看着混沌一片的小天地,天地间仿佛正分化为阴阳二气,气息中泛着金光,正在重新聚拢。
“这得等多久?”
他生怕这个过程中被那个燕芹找过来,将他大卸八块,到时还能不能活,真的很难确定。
观象悠悠道:“不用担心,这里无量天地光阴与外界不同,十七座天池很快就会以星辰大海形态重新回到你的体内,可能这点时间还不够那支穿云箭再次射到你的面前。”
沈渐兴奋至极,大声道:“等老子醒了,一定找他报这两箭之仇。”
观象道:“别忘了,你这无量充其量刚入门槛,仙境洞神没那么好杀。”
沈渐咬牙道:“杀不了也得捅他一刀。”
果真如观象所言,清气上升为阳,浊气下降为阴,阴阳异位,两仪初分,小天地内星光熠熠,一星九辅重新点亮混沌夜空,十七颗主星,一百五三颗辅星闪亮天穹。
此时的体内仿佛有了使不完的真气,用不尽的力量,阴阳之气交替,无需外界灵气精淬,灵元自生,源源不绝滋养星辰。
“无量,无量,原来无量就是这么个意思,天地自生,无际无量。”
沈渐道:“下一步,是不是应该结合狐国得来的星辰诀与炼地诀进行修行?”
观象大笑:“境界拔高一截,脑子似乎也灵光了一些,也试试用体内星光凝结武器,说不定比别的更好用。”
沈渐点了点头,道:“你还要睡?”
观象道:“那是自然,接下来,也该你自己去学着拆解天门碎片中的神意道韵了,不用急,万事开头难,不去理解融合别人的神意道韵,你又如何有朝一日真正成为自己。”
沈渐道:“什么成为真正的自己?我现在就是我自己。”
观象笑了。
他开始笑的时候,雾气微颤,等到沈渐听到他的笑声时,却已看不见他的人。
迷人的星空下,沈渐感觉相当满意。
想起当初从第一座天池出现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十几年,好象比观象所说的时间提早了不知道多少。
快,真的是好吗?修行过快,是不是就意味着多样化的人生路会越走越窄?他自己都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