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里外海面上,七八艘海船扬帆行驶。
独孤站在楼船顶层甲板上,努力与面前这名北齐官员交涉,他想说服对方回航,寻找未走出归墟的沈渐。
那位工部负责楼船的官员不为所动,一来独孤已然不属于西北军军方,二来西北军也不属于北齐,他没必要,也没有理由为一个人冒险,从而忽视整条船上客人安危。
天师道和神道宗两位仙境长老也在旁边,看上去不如独孤激动,也没怎么开口,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焦虑。
官员振振有词道:“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现在再给你说一遍,进入归墟者都知道其间风险,一切出于自愿,没人逼他们进去,何况事先何长老也说得很明白,让他们尽量十五日内离开,当然是否已经陨落在里面不得而知,毕竟每次能回来的人不超过两成之数,独孤大人能走出来,算是你的幸运,走不出来,也是各人的命,岂能强求得来。”
“我们离开的时候,归墟已经在逐渐关闭,这一点独孤大人看得很清楚,何况附近有魔天战舰出现,你难道有本事去和魔天战舰对抗!你不为别人着想,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降真喃喃道:“也许没事,我坚信他不会有事。”
独孤转身来到栏杆边,眺望远方,海风吹着脸庞,他的心乱如麻。
降真也过来了,递给他一壶酒,他却没有心思喝。
“沈小……兄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独孤叹着气,咬着嘴唇,眼中全是泪水。
“早知道他送我的时候,我就拉着他一起走,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降真也在叹气。
“他一定不会有事,就一些天元鬼修,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何长老不知为何也凑到两人身边,苦笑道:“我这次回山才是真没办法交代,几十个人回来了一两个,孙小姐也失陷在里面,这他娘的叫啥事嘛!偏偏让我摊到这次探幽。”唏嘘不断。
……
王郎反手握着剑柄,并未做出别的多余动作,僅出鞘半寸的剑意已经侵彻整个天地。
没有破空之声,也看不到剑光,他挺直腰板缓缓前行,金色樊笼内响起了无数瓷器崩碎的声音。
嚓嚓嚓!!!
那是剑锋割断樊笼线条的声音,是剑锋掠过盔甲摩擦的声音,那是剑锋斩破魔修坚韧皮肤的声音。
五名魔修身体周围,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白色剑痕,海风支离,雨幕破碎,魔将身体表面刚刚显化出来的鳞甲瞬间崩离,鲜血乍现,有的魔将嚎叫声中,原地栽倒;有的惨呼声中连连后退;没有人能靠近,也没有人能停留在原地。
强大如屠维魔君也只能退,他比带来的魔将退得从容一些,干净一些,蹀躞上零碎物件已经摘下四件,用来困住王郎的樊笼基本损毁;一块玉石御屏也破碎不堪;金印所化的四方城此时正在剑意下支解,手上握着那把雷风锏雷光电闪,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出手。
早知道王郎在附近给他女儿护道,他真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可来都来了,不意思意思打上一场就被回去,哪还有脸去见魔天和其余八位同伴,要打当然得付出点代价,价值连城的法宝毁损了不打紧,关键是得用这些损失说服魔天。
反正王郎是什么怪物,整个魔天高层谁不清楚,打不过能保条命很正常,这几个人能留下这个怪物才真叫咄咄怪事。
还是掩茂魔将最聪明,一开始先挨一剑,就装死挺尸,那一栽,栽得可真是逼真,法宝损失算个屁,大不了回去多花点时间金钱修补就是了,命才是真的值钱,其次才是境界损失。
五名魔修退到小岛边沿,虽然还在攻击范围内,剑意已经有所衰减,毕竟王郎也没有安心出剑,真要出剑的话,这些魔修再退十里都是一样的结果。
沈渐牵着陆璇玑的手,紧跟在王郎身后,他突然发现她这会儿居然完全没有挣扎反抗,好像变得极其温顺贤淑。
该不会真的要赖上我吧!
念头刚起,王郎就回头瞪了他一眼,骇得他赶紧收敛心神,不敢有丝毫心念飘散于外。
一路上没有你来我往的战斗,只是一边倒的碾压之势。
海滩上有船,小船。
船上有帆,已经落下,手臂粗的绳缆绑在海边礁石上。
这条船就是王郎跨海工具,一人一剑一船,完全无视于数艘魔天战舰的存在。
他停在了海滩上,让沈渐带着陆璇玑上船先走。
小船慢慢离海岸,陆璇玑这才突然大喊:“这次莫非你又要不告而别?”她一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王郎看着她,笑得一张脸开了花似的,轻声道:“不会,我一会儿就来,不过得先会会一位老朋友。”
然后他瞪着沈渐,嗓音变得严肃,“等会儿看仔细了,有些时候,不管你用刀,还是用剑,并不是真气、力量越大越好,根据对手,空间,距离,环境,做出最适当的判断,用最准确的分量,才是用剑之道。”
话还没说完,天穹之上云层幻化出一张巨大的人脸,大笑不止,雄浑的笑声震得海面上下起伏。
王郎抬头,嗤地一笑,轻声道:“我说大舅哥,有必要每次出场都这么装逼吗?”
旋即,一个人破云而出,白衣招展,光晕笼罩,恍若神灵显世。
大舅哥!
莫非这个人就是巅峰榜次席,幽牙阳景。
巅峰榜两大榜首碰面,将碰撞出何等令人惊艳的火花!
沈渐完全忘记了身处两位巅峰战力强者附近,看热闹也是有危险的,然而这种危险对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都是值得尝试冒险的。
无论魔天大陆,还是仙朝大陆,想看到这种场面并不容易。
他还记得骆道人说过的话,巅峰榜强者也许境界不是最高,但战斗经验和杀力,绝对是独一份的存在,也只有这种人,才可能拥有斩杀超然境数量居首的记录。
幽牙阳景道:“我们已经有二十几年未见了吧!还记得当年就是我把你带回了神殿,最后却导致舍妹的惨死,这件事,你欠我一个交代,我也欠澜月一个交代。”
王郎哼哼道:“好一个交代,真要交代,你是不是应该先找令尊大人问明白,我妻子是怎么死的,他才是最应该交代那个人。”
幽牙阳景冷冷道:“当年去追你们的七大魔将,从来没有接到过杀你们的命令,他们只是根据密报兵分两路,一路找到了你,任务是对你进行纠缠,一路找到了秋景,然而他们到时,秋景已经遇难,只剩下尚在襁褓的澜月,所以他们带走了澜月,秋景的死,根缘在你,错也在你,若非你通知旁人接应,导致消息泄漏,秋景怎么可能遭遇如此下场。”
王郎沉默。
虽然他对魔天并无好感,但他知道幽牙阳景是一个不喜欢说谎的对手,何况这件事涉及他血缘至亲,更没有说谎的必要。
幽牙阳景道:“这次澜月来归墟,完全是她个人擅自行动,家父得知消息后,还特地派出四名气海境侍卫前来护道,她并非我们故意派来诱引你的诱饵,我们想抓的,不过是你留在仙朝大陆的另一个女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