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的嘴唇贴在她耳垂旁边,轻声道:“有人。”
洞外传来沙沙声,夹杂在雨点击打树叶发出的声响中,很不容易分辨出来。
“是魔修,境界很高。”
就在这时,雨声骤然消失,一声惨呼划破短暂的宁静。
有人大笑道:“我那老丈人这么想见我,何不亲自走上一趟,派你们这些烂鱼臭虾过来,算几个意思?”
这个声音沈渐印象深刻。
“你爹!”
他发现陆璇玑气得直瞪眼,胸口起伏得跟海浪似的,赶紧道:“真是你爹,王郎。”
那声音又道:“臭小子,抱着挺舒服吗?”
沈渐赶紧松开,双手举起,道:“事有从权,前辈可千万别误会。”
“误会!”
话音未落,王郎已经出现在洞口,倾盆大雨再次落下,却没有落到他身上一分一滴,雨水在他头顶三尺便已弹开。
剑意森然,剑气冲天。
一名黑衣人胯下骑着一匹形状古怪的异兽,猎狗一样的头,上下两排锋利牙齿裸露在外,身躯庞大,四肢粗壮得跟柱子似的,脚掌极大,利爪隐藏指缝间,光看异兽气势,就不输任何天元修士。黑衣人肩膀披了条与衣同色的飘带,雨中依然向后飘起,腰间蹀躞挂着各种各样零碎。
他在魔天大陆专属封号称做屠维,十大魔君之一,这次受魔天指派前来,原本就是得到了陆璇玑将来归墟的线报,他们盯上陆璇玑的原因并不在她本人,而是王郎,因为当年王郎叛逃,带走的不止公主和肚子里面的孩子,还有一件对于魔天来说至关重要的宝物。
公主死后,刚生下的孩子虽然被随后而至的魔将带回,那件重要宝物却并不在公主身上,这些年魔天苦苦寻找王郎,与这件宝物脱不了干系。
如果那件东西落到仙朝大陆手上,对魔天将造成无可估量的损失。
屠维摘下一件看似蛐蛐笼的金黄草编笼子,随手一抛,笼子飞向高空,瞬间长大如天穹,金线纵横交错,将方圆数里之地笼罩其间。
南边山巅。
两块山岳般巨大碎石以铁链串联,一左一右压在一名身材浑似山林间黑熊的魔修肩膀上,那名魔修脑袋也和两边的石头差不多大,穿一袭灰色长袍,肩扛巨石腰板却挺得笔直,似乎那点重量对他来说就是轻飘飘的鹅毛。
魔修伸手虚抓一把,空气中便抓取出一大把精纯灵气,宛若灵髓晶莹,他一把扔进嘴里,咬得嘎嘣碎,体内气机节节攀升,仿佛有种胀爆身体的观感。
离他不远一棵伸出山巅的古松之上,站着一个衣袂飘飘,浑若仙子,全身上下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女子,满头云鬓珠翠,欺雪赛霜的胸脯一条翠碧链子夺目显眼,轻束盈盈一握细腰的宫绦,两端各坠金铃,风中叮铃清脆,宛若仙界美乐。
一块漂浮空中的巨大浮木,有魔修箕坐其上,身边一杆长枪贯穿浮木,枪尾不停颤动,颤出隐约雷鸣,震得整条浮木舟都在摇晃,电丝银蛇不停滑过浮木表面,从浮木两端流泻而下,所触之处草木皆枯,山石崩碎。
一根不知多长的圆柱拔地而起,上面篆刻着古老文字,此时文字变得通红,化作一条条红色溪流,攀援流转,活似一条长蛇,而圆柱顶端数丈方阔之地,魔修披金甲,登金靴,坐在圆顶边沿,腿竖屈,一腿悬垂于外,手肘撑腿,一掌托住下巴,正仰脖子大口喝酒,头上金冠两条长长的雉尾迎风轻晃,等他垂下头,两眼通红如有火焰喷涌。
又有身背琵琶,几乎等身的老者悬停空中,仔细看的话,他赤脚之下还踩着两只金轮,他须发如银,身披一件式样古怪的宽袍,本来就身材瘦小,宽袍空荡荡的,不停鼓荡波动。
王郎根本不拿正眼瞧这些怪模怪样的魔物,只是扭头看着洞内,目光游移到陆璇玑脸上,温柔得像丫鬟刚试好的温水,而看着沈渐,却像看着他生平最痛恨的敌人。
反正沈渐背心发凉,冷汗流了一地。
天下间,能被这个人这么盯着,两腿还没发软的人不多。
“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我一定让你爹娘后悔让你来到这个世上。”
沈渐本想回他一句,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人简直太可怕?
简简单单瞪你一眼,已经比外面那些怪物加起来都要让人胆寒。
陆璇玑却冷冷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一句话就让一身剑意的王郎破防,他只能悻悻把目光从沈渐身上移开,小声道:“有些事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陆璇玑道:“你有二十几年时间可以解释,你解释过吗?”
王郎只能叹气,转过头去。
空中无数的雨丝还在垂落,小岛上雨声淅沥,数双视线相隔数里对视,密林间蒸腾起一片雨雾。
王郎轻声道:“别离开我的后背一丈。”
沈渐马上就懂了,往前走了几步,扭头见陆璇玑还站在原地,又倒退回去牵起了她的手。
王郎虽然没回头,脸上却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看着屠维,反手握住了腰后的剑。
马上就有一道清冽的气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是一把出鞘的剑,尽情展露着凌厉的锋芒,令人无法直视。
这不是沈渐第一次见他用剑,但上次来得太快,快得他根本没看清,这次僅僅是看着背影,眼睛就被刺的生痛。
他天生就属于剑,一剑在手,整个人仿佛融为一体。
天下用剑的人只要站在他面前,立马便会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剑意厌胜。
巅峰榜第一,当世剑道无出其右。
沈渐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羡慕。
真希望有一天,能如眼前这个男人一般强大,只要站在他身后,心里面自然会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
这种信任感,甚至强于观象带来的信心。
王郎在笑。
清朗而放肆的笑声回荡在雨幕中,仿佛已然如锋利的剑,刺透屠维笼罩天地的樊笼。
笑声里的意思明确无误告诉这些前来的魔君魔将,只要他王郎在,没人能够从他身边带走他所在乎的一切。
也许二十几年前有人能做到,二十几年后,王郎的剑已经抹去了那份凶戾,替而代之的,只有守护。
笑声渐渐敛止,王郎身上的凌厉剑意也渐渐消失,消失的剑意并没有让这个男人变得普通,反而令人更加生畏。
他抬起头望向四周,那些魔君、魔将们神通巍峨的身影,神情淡然,轻轻拔剑。
剑出鞘,半寸。
就在剑锋出鞘的那一瞬间,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意,填满了整个金色樊笼。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震,只有一声短促的清越剑鸣。
数里外,漂浮空中的浮木骤然断成两截,箕坐的魔修如遭雷击跳了起来,高大伟岸的身影不停摇晃,手掌刚刚握紧那杆长枪,身上的黑甲砰然崩碎,然后从倾斜的浮木上栽倒下去。
一抹血红出现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