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里静悄悄的,除了依旧燃烧的炉火,一片沉寂。
太子成握了握拳,数条金线自手腕迅速窜向指尖,金丝冲破指头,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他总感觉差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差在哪里。
这时承天殿沉重的大门推开了一条缝,有人走了进来。
殿中黑暗,外面夜色天光显得格外明亮。
那人的身材剪影看起来婀娜多姿。
她的出现让太子成刚刚才沸腾起来的心绪骤然冰冻。
他咬着牙,寂静的大殿中牙齿摩擦声格外刺耳,“是你……你抢走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
眼前这个人虽然是他的生母,但此时他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天后却相当淡然,平静地瞧着他。
太子成能看见她脸上那种充满不屑和讥诮的笑意。
“我从来没有抢,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你。”
她的语调平缓得像无波的溪流。
太子成腾地起身,怒道:“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四弟,你还会这样做?”
天后还是没生气,静静地看着他,道:“今天坐在这里的无论是谁?能得到的也只有这么多,因为这就是你父皇的全部。”
“我不信。”
太子成挥舞着手臂,神情激动。
天后淡淡道:“信不信由你,当年陛下境界尚不如你,怎么可能容纳如此强大的天运,你这么聪明,这么多年,你还想不通这点关窍。”
太子成根本听不进去,大声道:“父皇正因为境界不济才会被天运所累,以致寿数大减,这点天运之力,何至于把天元境圆满拖累至此?”
天后道:“很简单,陛下当年承继天运时,根本不是天元境圆满,甚至不是天元境,当年即使两位仙将合力帮他,也僅僅能让他半步踏进天元门槛而已。”
太子成疯狂挥着手,“不可能,先帝在世时,我朝第一仙将尚在,岂能看不出父皇境界。”
天后道:“李先生本来就是背后推手之一。”
她看着情绪癫狂的太子,道:“李先生做过那件事后,便突然随先帝驾崩而仙逝,这件事我一直很纳闷,他所做这一切,究竟意图为何?”
太子成喘着粗气,死死瞪着天后。
虽然天运所得不多,毕竟也是仙朝数州之地气运凝结,未能将他真正推向仙境超然,但气象眼界已经拓宽了无数倍,说是半步超然也不为过。
他现在能看出天后体内的天运之强,远超自己数倍,仙境超然洞神自不必说,指不定已经半步跨进了超脱‘三界’的炼虚境地。
这种境界要杀他,只需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办到。
既然天后强大如厮,那影阁派出那位自然已经失手!
想到这儿,太子成怒火全消,冷汗直流。
天后好像全然不知,只是淡淡道:“陛下已经龙驭宾天,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太子成道:“还请母后示下。”
天后道:“让中书省下诏,诏告天下,再让礼部定下国丧日期仪程,你已经参政两年,这些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
她的镇定,让心头有鬼的太子成更加不安。
他很清楚,即使顺利即位登基,接下来要面对的,只怕比今天所面对的更加凶险。
……
王献呆呆望着天空,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
“父皇已经走了。”
他的声音空洞无力,精神恍惚。
沈渐道:“你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备。”
王献苦笑道:“再有准备,真到了这么一天,还是难免心伤。”
沈渐道:“我要遇上这种情况,早哭得稀里哗啦,你们这些做皇子的,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说是这么说,当年天劫来临,沈家人全部丧身天坑火海,他好像从来就没流过一滴眼泪。
当时只顾着震惊了,也被第一次开口的观象吓着了。
等骆道人来到身边,将他带离天坑,他一路上几乎就没出过一声。
王献道:“看样子母后比太子准备充分得多。”
沈渐道:“对你而言,这是好事,想那么多干嘛!反正那个位置短寿,权力真有那么重要。”
王献给自己倒满了酒,一饮而尽,长长吐了口酒气,道:“不如我们连夜出京,去江湖里走走?”
沈渐看着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世上最令人羡慕的就是帝王家,最不自由也是帝王家,这种话也是说说而已,他的天性就缺乏突破桎梏的勇气。
王献又倒满一杯,举杯冲向皇宫方向,这杯酒他洒到了地上。
院子里脚步声急,沈渐看过去,发现进来的是南梅初雪,身后还跟着一队南梅近卫。
“外面这么乱,你来干嘛!”
“能干嘛!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沈渐哭笑不得,今晚他离开南梅私邸确实没打过招呼。
“你们那边怎么样?没受到影响吧!”
“你说呢?”
南梅初雪气鼓鼓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空酒杯,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一饮而尽。
“别人都派出影阁头号杀手来杀我爹了,你说有没有事?”
“影阁头号杀手?”
他们二位对影阁这个神秘组织所知匮乏,毕竟影阁行事素来隐秘,真正知道内情的不多,也很有人提及,要不是沈渐在云水国遭遇过,他连影阁这个名字都一无所知。
“司马青衫,听说过没有?”
沈渐没听说过,但是见过,就在骆道人还他去天问楼旧址那块没有头的巅峰榜石碑上。
一袭青衫藏剑意,眼眸秋水尽锋芒。
这是刻在司马青衫名字后面的评语。
“南梅大将军怎么样?”
王献讶然问道。
如果真有事,南梅初雪还能跑来这里闲逛。
沈渐赶紧拍了句马屁:“大将军神武,区区一个杀手岂奈他何。”
南梅初雪道:“事倒是没事,不过赶跑司马青衫的不是我爹,而是另有其人。”
说着这话,她看着沈渐,那神情,好像沈渐知道一样。
“看我干嘛!我还能救大将军,大将军救我还差不多。”沈渐小声嘀咕。
南梅初雪视线并未因此离开,说道:“王郎!是王郎出手。”
王献惊讶得眉毛都快皱成了一条线,“他怎么可能,先帝当年痛恨此人,才下令封了天问楼,不让他名声在大陆传扬。”
南梅初雪翻了个白眼,道:“此一时彼一时,几十年前的恩怨,就不许大家解开。”
其实她也不明白,南梅野亭并未告知她个中缘由。
今晚京都城中一切安排,真正的棋手只有两个,天后和太子,除了他们,没人完全知晓整个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