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使驿。
长槊刺出一道血红。
空气仿佛扭曲,听不见锐锋破空,
御守谢灵这一刺,刺出了他平生最壮阔的一槊。
不是生,就是死。
久经沙场的男儿,永远保持着义无反顾的热血。
在他刚刚抬起脚后跟,体内真气与气血汇集右膀,长槊将刺未出,那一刹那,徐轻裘已经做出了反应。
排名巅峰榜第六,绝非浪得虚名。
天问楼的眼光从来不会出错。
他真正的能力并不是刀法有多么逆天,而在于他料敌机先的独到慧眼。
当对手刚抬起脚后跟,他就已经判断出这一槊从哪个方向来,力量有多大,速度有多快。
就在长槊刺出那瞬间,手中画轴已展开。
一把雁翎刀仿佛从画中扯出。
长槊很快,但看起来徐轻裘更快。
槊锋刺破空气刹那,徐轻裘的刀已经到了御守谢灵眉心。
前者的快是速度上的快,后者却是占了提前移动的便宜。这就像两个人在对局,有一个人能计算到你接下来十几步,乃至几十步的后招,那棋局输赢已经显而易见。
嗤的一声轻响,听起来像有人用刀割破绷紧的绸缎。
紧接着,响起了瓷器崩裂的嚓嚓声。
御守谢灵暴退,喷出一大口鲜血。
正当徐轻裘第二刀再次扬起,耳畔仿佛听到了一声弓弦震鸣。
声音很远,至少相隔几条街坊。
等他听到声音再反应,一支黑色羽箭从身后洞穿他肩膀。也是他反应神速,本能缩了下身子,否则这支箭洞穿的恐怕不止肩膀,而是他的心脏。
“南梅——你怎么可能——”
徐轻裘身形一晃,下一刻,他整个人原地消失在视线中。
穿透他肩膀那支箭余势未消,此时才钉入地面,黑色尾羽嗡嗡颤抖不休。
御守谢灵震惊不已,还是双手略抱长槊,遥遥面对南梅私邸方向行了个礼。
……
与北齐使驿相隔三条街坊的南梅私邸内。
南梅野亭手握一张黑色长弓,刚刚射出了救下谢灵那一箭,弓弦尚在颤抖。
刚刚还在面前以碾压之姿威胁他的司马青衫,此时已经退出有一段距离,背靠白墙,闪着金属光泽的青衫对比下看起来更加锋芒毕露。
他的剑从不在手上,青衫是剑,目光是剑,整个人就是一把浑然一体的无鞘利剑。
然而这把剑似乎出现了一点裂纹。
裂纹就在青衫上。
不止有裂纹,还有血从裂纹间渗出。
利剑之下,依然有血肉。
先前目空一切的司马青衫,脸上也流露出恐慌,失声道:“王郎——你疯了。”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还想挨上一剑。”
司马青衫二话不说,身子淡化,好像被白墙吞噬了进去。
……
皇城,禁卫军署。
林深抬起手中长枪,东海钓鱼翁也同样将鱼竿后扬。
若有似无的渔线向后高高抛起,绷得笔直,他挥竿向前,鱼竿骤然向后弯出一个圆圈,好像鱼钩在身后钩住了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
他深知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只有一种可能,身后有人,实力强大到完全可以碾压他的仙境超脱强者。
他根本想不出这座皇城内有谁能有如此强大的境界。
面对这种强者,他唯一能选择的办法就是走。
一脚跺下,地面轰然塌陷出一个大坑,脚下那双看起来相当陈旧的木屐闪现出明亮的灵光。
“想走,不留下点什么?”
声音听起来不大,也不犀利,近似男人低沉嗓音,但东海钓鱼翁听得出这是女人在说话。
他顿时知道了拉住鱼钩的是什么人?
连一刻都没犹豫,直接松手,将那条仙阶鱼竿弃之不顾,整个人便被传送阵吞噬。
阵法刻在他那双木屐上。
这种传送阵相当独特,相当于一种缩地成寸的仙术,用不着事先布好出口,僅凭阵符就能将人传送出去,至于远近,也是境界不同,距离不同。
“觐见天后陛下。”
林深一揖到地。
“别乱称呼。”
黑暗中天后并未现身,只是淡淡训斥了一句。
林深赶紧改口:“觐见天后殿下。”
黑暗中天后的声音响起:“组织好你的人,严控皇城,以免有人混水摸鱼。”
“喏。”
林深有些不甘心,道:“不用末将去内城支援?”
天后道:“有什么可支援的,他们若敢踞内城而攻皇城,我明天就把他们皇族一个个杀个干净。”
……
西内门城楼上,东柳静穆看着天空那抹亮金,面色凝重。
他身边还站着晋王、陇北王,他们都是手握重兵,叱咤一方的大诸侯。
东柳静穆看那抹亮金,脸色铁青。
晋王脸色比他好不哪儿去,只有陇北王看起来镇定得多。
“混账,混账……真他娘的混账。”
无数个混账从东柳静穆嘴里破口而出,看得出来他已怒急攻心。
陇北王不清楚他们动怒的原因,只能默不作声。
“静壤真他娘的混账,当年就一直造假,也不知道那几位开国叔爷是怎么把他捧出来的。”
陇北王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些意味。
先帝在位最后那几年,无论庶子还是嫡子,没谁真正突破天元境,更别说天元圆满了,也就意味着,帝位的传承很可能重蹈前朝萧氏覆辙。
无龙运者持国,天道不酬。
就在先帝头疼传位哪位嫡子时,当时还是吴王的东柳静壤境界突飞猛进,直接攀升天元圆满。只是当时先帝垂危,无法亲验。
故托请凌霄阁在世仙将担负这个重任,也正是当时五位以上仙将皆无异议,才落实吴王后来的储君地位。
此后承天殿,水到渠成,龙运加身,即位登基。
嫡子幽王、晋王自然不满,却无可奈何。
只怀疑吴王得正妃周氏家族支持,以秘术拔高境界,这也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唯有自认时运不济而已。
然而即位的吴王却主动向两位亲兄弟示好,坦承秘术拔高境界一事,且告知他所承接龙运并非完整,至少一部分转嫁到了正妃周氏身上。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东柳皇族才会这么多年来,对周氏把持朝政敢怒不敢言。但也从那时起,东柳皇族就一直提防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而最提防周氏的,并非这些王爷,反而是当今仙帝东柳静壤。
这也是宴宁侯别业为私藏大量军械的理由,同时也是皇族为何不待见天后喜欢的四皇子,独捧大皇子成的根本缘由。
然而承天殿上空那抹金色,却彻底让东柳静穆失望,也让晋王失望。
十二年前,他们也是在这个地方,亲眼见证先帝驾崩时,回到承天殿上空那股金色天运有多么壮观。陇北王当年并不在京都,分辨不出天运气象大小。
如今承天殿上空,那股天运简直不能称之为龙,只能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