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大婚

天命十二年,惊蛰日,二月廿五。

宜嫁娶,进宅,出行,纳采……

仙都大梁跳鲤河街一座青瓦白墙宅子张灯结彩,门额上披上了象征喜庆的大红布条。

院子内人声汹涌,院子外爆竹声声,震耳欲聋。

站在门口迎客的,是张寺卿宅上管家,他在京都混迹多年,老爷交往的头面人物大多脸熟。

张家虽非招婿,然而在大家眼里其实这跟招婿也没啥区别,在张寺卿朋友眼里,丁冲也就一无名小卒,若无张家这座靠山,能否在大理寺立足都两说,何况大家都知道,张家女婿以前好像与上阳王来往密切,靠山失势这才攀了门高亲。也幸得娶的只是庶女,若非如此,哪轮得到这种脚底淤泥都没洗干净的泥腿子,京城不知多少高门大户想攀这门亲。

今天丁冲活像一个裹上红绸任人摆布的悬线木偶,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显得僵硬,他虽然一百个不愿意,看着堂上一身新衣满面红光的老父母,也只能强压着心头那股无明火。

院子里高朋满座,放眼望去,多一半根本不认识,另一小半认是认识,也就是酒桌上虚伪应酬的朋友罢了。

大喜的日子里,他开始怀念起仙道院求学那些日子……

他并不奢望唯二那两个朋友能到场。

新媳妇已经进门,客人也差不多来齐,就等司仪宣布开席。

这时门外礼宾大声唱礼:

上阳王,极品玉如意一对,四转精金六两……

礼单不短,一直没唱到送礼人是否临门,丁冲有些激动,他想迈出步子出门去迎接客人,突然感觉无数双犀利的目光集中过来,他马上收敛起喜色,向主席位上的岳丈颔首示意。

给上阳王送上喜帖是岳丈的提议,要不然他哪敢做这个主。

也不意外,如今太子风头正劲,参政议政,已经从天后手上拿回近一半权柄,攀附太子的群臣也越来越多,当年与他一样具备储君资格的上阳王则悄无声息,渐渐被人淡忘,谁还会去计较一头落毛凤凰。

皇族内部也不再打压这位皇子,张寺卿现在给上阳王递去喜帖,同样也是太子在向群臣表示一种态度。

得到张寺卿首肯,丁冲这才迈着稳定的步伐向大门走去。

已经入席的客人也站起身。

王献满面笑容跨过门槛,出现在大家眼前,在他脸上看不到失势后的颓废,也看不到丝毫怨怼,有的,只是他一如既往平和。

“恭喜。”

丁冲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他强行忍住,表面上既没有太兴奋,也没有太让人感觉失礼,只是微微躬身一揖。

“多谢王爷拨冗莅临。”

王献淡淡一笑,跟随礼宾便去了主席位。

就在丁冲准备转身回到自己位置,门外又有唱礼声起:

“天南梅氏千金代友沈渐送礼,极品九转精金一锭,上品灵髓五千。”

礼单很短,在座无不瞪大了眼睛。

朝中大臣谁不是修行者,当然深知天材地宝对修行意味着什么,精金这种东西,是温炼灵契武器品级必不可少之物,天生精金皆含杂质,通常情况下,两转三转精炼提纯足够使用,多余杂质通过真气周天运转再缓缓排出,炼器如炼气,一直都是在吸收、温养、排浊整个过程循环,像上阳王所赠四转精金六两,已经算得上相当有排场的礼品,比过那些华而不实的珠宝玉器不知多少倍。

九转精金这种精益求精的东西,简直就是修行者炼灵契武器梦寐以求的极品,当下能以丹炉自炼九转精金的也只有天师道、道源宫、天玄宗,灵道宗四宗祖山而已。

王献刚刚落座,听见唱礼,忍不住微笑,喃喃低语:“这家伙,什么都要占个首位,来又不来,还要这虚名干嘛使。”

南梅初雪瞪着丁冲,脸色一如既往冰冷,连个恭喜都没说,冷冷道:“别人把你当兄弟,你别把兄弟当傻子。”

丁冲紧咬嘴唇,一声不吭。

南梅初雪也坐在了主席位,就座王献身边,理都不理旁边大献殷勤的朝廷重臣,递给王献一块玉佩,说道:“那家伙让我把这还你,他已经有了,说是从东柳山那儿抢的。”

王献忍不住笑出声,“可怜我那堂兄,遇上他也算倒了八辈子血霉,听说现在还在晋州养伤,连门都不敢出。”

南梅初雪扑哧笑出声,道:“人都说打人不打脸,他倒好专照人家脸上招呼,还留了劲气余韵,说晋王府最强的供奉也没办法彻底拔除,不晓得以后东柳山出门会不会戴张面具。”

这些话听得众朝臣脸上变色,又没谁敢吱声,个个如坐针毡。

张朝忠都有点遭不住,后悔得差点没倒胆汁。

门外礼宾又在唱礼,这次是太子所赐礼物,礼单极长,说贵重也贵重,但跟前面两份相比,简直就像金子和铜板的区别。

……

东宫内。

太子成听着太监的禀报,索然无味,挥了挥手让他退下,随后走出书房,来到一座水榭。

郭社正在那里烹茶。

“太子听过前去送礼太监回禀了?”

“听了,没啥意思。”

“南梅大小姐当众人面大谈丁评事昔日好友,这也勾不起太子兴趣?”

“那对狗男女勾搭一起由来已久,当年萧塬不就吃了个亏。”

“那小子若成了天南梅家东床,以后倒是梅家一大助力。”

“天南梅家再强,不过区区一隅门阀,只要将来获得龙运助力,再养精蓄锐十数年,逐渐剥夺门阀特权,何况仙朝大陆将来有一天不海晏河清,万民乐业。”

“太子想得长远。”

郭社双手捧了盏茶奉上,说道:“皇族那些老人,也只会着眼现在,生怕天后不舍大权旁落,现在看来,天后接连将朝政放手,亦不过问宴宁侯一案进展,不也是在向太子示弱。”

太子成微笑道:“毕竟是母后,再对娘家好,能比得过自家骨肉。”

他小口抿着茶水,“老四如今已经安定下来,母后也没再借软弱的老四把握权柄的意思,此事已可告一段落,还请郭先生敲打下那几位叔伯,不要再节外生枝,引得母后反感。”

郭社唱了个喏,笑道:“就是晋王爷那边很难安抚。”

太子成哈哈大笑,“东柳山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吃了恁大一亏,心头有不满那是自然,好好劝说下,现在沈渐有天南庇护,背后还有鹄鸣那座大山,他这仇,想报,这辈子的机会都不大。”

郭社两根手指轻捏下巴,轻叹道:“那小子真是幸运,这次给朋友送礼的手笔也不差啊!”

太子成目光闪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