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大地,炎炎盛夏降临,正是大家夜晚喜欢拿出竹椅,躺在河岸边,屋檐下纳凉解暑,一起扯闲篇的季节,仙都城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
这件事成了仙都大梁每晚乘凉百姓每次必聊话题之一。
大理寺卿落马了,工部左侍郎也落马了。
这两人的落马都源自于一件事。
说清楚这件事还得回到三个月前——
教坊司西院发生了一场血腥杀人案,案情再简单不过,有人争风吃醋,用刀刺死了其中一个嫖客,也刺伤了当事花魁。
凶手当场便被抓住,扭送到了京兆衙门。
看似简单的案子,却因为凶手身份变得复杂起来,他是工部尧侍郎之子,京中著名纨绔之一。
涉及教坊司以及上级主管太常寺,又涉及工部位高权重的重臣,于是京兆府便将此案推给刑部,刑部又不傻,哪会接这种烫手山芋,又把案子推到大理寺,这一圈下来,很快那位凶手尧公子便以误杀罪名判了个流徙之刑,草草结案。
没几天,那位尧公子便重新出现在大梁城中。
低调倒还罢了,京中重臣家有几个纨绔子手上不带点血案重案的,一个个还不是活蹦乱跳,该干嘛干嘛!可这位尧大公子偏偏是个不甘低调,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好死不死,他带了好几名随从,跑去了当初大理寺刑讯过他的一位低阶官员家中,一把火点了那位官员宅子。
烧人宅子报复倒还罢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以他深厚背景,别人拿他也没辙,可这位公子哥不僅脑子不好使,本事也稀松平常,连同手下随从,给人抓了个现形。
偏巧那位低阶官员正是大理寺副卿张朝忠家准女婿,这下就捅出大篓子来,据说刚代政的太子龙颜震怒,命大理寺、刑部、京兆府彻查。
不查不打紧,细查之下,工部尧侍郎被查出贪墨公帑数额极其巨大,向大理寺卿行贿,威胁证人不敢上堂指证其子故意杀人,数罪并举,最后三司会审干脆利落,判了个秋后问斩,连同其子故意杀人案也一并重判为斩刑,抄没家产充公,家眷全部赶出京城;大理寺卿也在此案中营私舞弊被贬谪官帽,逐出京城。
这些只是都是浮在水面上让大家看到的整个案情。
真实情况真的这样吗?
不尽然,其中关键与丁冲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整个案子都是因他而重新翻案。
那位尧大公子之所以会冲动到去烧他家房子,恰好源于丁冲当初并不合法的一次刑讯,他手上握手一张尧大公子故意杀人的口诉画押供状。
这张供状没出现在上次审案中也很容易理解,就是不合律法,再加上指证尧大公子蓄意杀人的花魁和婢女,事先就被先知先觉的丁冲连哄带威胁送去了郊外,上次过堂根本未出来作证,也是造成上次量刑过轻的重要因素。
等尧大公子再度出现在京都逍遥,那张画押供状复本便出现在了这位纨绔面前,纨绔之所以叫纨绔,不知天高地厚便是他们共同特点,于是发生后来那一幕便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太子府。
太子成批阅完手里几卷奏章,放下朱笔,起身缓步来到露台,天气酷热,即使站在树荫下,热浪依旧令人汗出如浆。
郭社跟在后面,始终站在一个身位后面,这样主子找他不需要完全转过身,他也不会与主子并肩齐平。
“张副卿这次立了首功,你说本太子应不应该给他赏赐点什么?”
“我想张副卿想要的不是什么身外之物,而是大理寺正卿位置。”郭社微笑着回答。
太子成若有所思点点头,“他应得的,我只担心他身边那个丁冲。”
郭社道:“依这几次考验观察,这个丁冲似乎极力想抱紧他准岳父这条大腿,他是个很聪明,也很识时务的人。”
太子成道:“喔!”
郭社道:“上一次千钟大人让他传话,他在咨询张副卿后不折不扣办了,随后我观察过千钟尚书身边,并未发现内卫密探踪迹,说明这件事情,他并未告诉四皇子,也未传到天后耳朵里。”
太子成微微颔首,道:“这一次他很识趣地给咱们的尧大公子下套,导致大理寺卿、工部侍郎双双落马,是不是也在向我们表明他已经和老四划清界线。”
郭社道:“以属下判断是这样。”
太子成以手轻拍栏杆,笑道:“郭社啊!郭社,你除了在沈渐那件事情上略有失策,其他差事办得都算毫无破绽。”
郭社揖手躬身,道:“那件事属下也实属无奈,影阁出马也未能解决,难不成还得五宗强者出马?属下可没那脸面。”
太子成摆了摆手,说道:“也没怪你,有道源宫在那小子背后撑腰,算不得你的错误。”
郭社道:“天南传来的密报太子可看过?”
太子成嗯了声,叹着气道:“连吴志邦都折了进去,居然还是给那小子活了下来,你说说,这是他命好,还是你我时运不济。”
郭社道:“好在天南梅柱国懂得进退,直接砍了姓吴的那头蠢猪脑袋,否则,他将此人送回大梁,只怕连幽王爷也会脱层老皮。”
太子成冷笑,“这位柱国大人何止懂进退,他也是在告诉我们柳家,别不拿天南梅家当回事,即使没有母后这个自家人,他南梅一族也不是我们说动就能动的。”
郭社道:“那这次重派监军当家人这事……”
太子成道:“就让母后决定好了,现在这种时候,连陛下都不好作声,我们还不得退让一步,不过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绝不可旁落,先让幽王爷推荐一个人去和母后打擂台,等打到不可开交,谁也不让的时候,临时主理大理寺的张朝忠大人不就顺理成章免去了那个副字。”
郭社再揖,“太子英明。”
……
夕阳把城楼阴影拉成了细细长条,城垛上两个人完全笼罩在金色余晖中。
沈渐愉快地喝着酒。
酒水很醇,很甘甜,也能把体内热血点燃。
他却相当平静,好像一点也没有抱怨的意思。
温棠很不理解,问:“大将军一刀砍了吴大监军和其他随行脑袋你不生气,明明应该从他们嘴里审问出幕后主使,验明正身再判斩立决之刑才对。”
沈渐微笑道:“我生什么气,你觉得从吴志邦他们嘴里审出来的东西,南梅大将军真会去大梁讨还公道?”
温棠忿然道:“至少也要让幕后黑手付出代价,否则,我烈火营几百弟兄白死了?”
沈渐道:“对大将军而言,他们没白死,至少他们为大将军争取到了理直气壮挑选下一任监军的底气;大将军也不会让他们白死,这次发放的抚恤一定比往常更多;如此而已,死者已矣,我们没办法让他们再活一次。”
温棠还是不理解,大口往嘴里倒着酒,似乎把气撒到了酒上。
一道拉长的人影出现在他们坐的地方。
顺着影子方向看去,一个人静静站在他们右侧。
两人赶紧起身,跳下城垛,抱拳便拜。
“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