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颓废

自从沈渐送走侍卫们遗骸,仿佛变了个人,平日里十天半月才进次城,打那以后,他几乎住在了城里。

住的当然不是四皇子府,王献虽然不介意他在府上长住,沈渐自己也不愿意。

他住在广寒清池。

老鸨子费尽心思找枪手编了本香艳与催泪兼具的《绣榻春闺》,宣扬他家花魁有多么慧眼识珠,结果这颗明珠如今住进了家里,她总不能自个打脸,拿叉头扫把将人赶出去吧!

反正看沈渐的样子,那是住得心安理得,整日好像长在了金雪那间小院子里,足不出户,每顿饭食也是金雪亲自给他送到房间。

好在四皇子府仁义,专门给广寒清池送来了一些银两金珠,添做沈渐住在此地的食宿盘缠,要不然长久下去,老鸨子真能横下一条心,不要老脸也去京兆衙门告上一状,将这不要脸的白嫖客赶出西院,最好还能让府衙发条禁令,叫他一辈子不许踏入西院范围。

自打沈渐住进广寒清池,王献就去看过他一次。

皇子身份毕竟尊贵,西院虽然是太常寺下属教坊司产业,总归花街柳巷,嫡皇子经常跑这种地方,难免引人非议。

据说就那一次,两人好像聊了个不欢而散。

两人就坐在广寒清池大堂,足足喝了大半天闷酒,没说几句话,酒喝了好几十斤。

最后四皇子是被跟来的随从背上的马车,沈渐也是被几个小厮龟奴抬回的金雪院子。

丁冲也去看过他,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陪他来的还有阙院长,骆道人,他们的话似乎没起到任何作用,全程沈渐就在装傻,丁冲除了陪他喝了几壶酒,嘴里没说一句劝他回家的话。

兄弟就是这样,他们都尊重彼此的选择。

话最多的是骆道人,也没说太多关于前程、修行等等大道理,反而对广寒清池啧啧赞不绝口,搞得阙院长全程白眼不断。

劝告未果,等二老先行走出院子,丁冲故意拖在后面,小声道:“阙院长牵线,给我介绍了一个本院女学员。”

沈渐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一个劲拍着丁冲肩膀,满是酒气的嘴里不断说着恭喜。

丁冲道:“他爹是大理寺副卿。”

沈渐笑得更欢,振振有词道:“那不更好,下次我若再进寺狱,你这当兄长的也能假公济私进来给我送几壶酒。”

丁冲道:“他爹可能倾向大皇子。”

沈渐脸上笑容这才收了收,很快又笑得眼角打摺,手掌在他肩膀上重重捏了下,道:“这又有什么呢!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路,难怪都指望别人明知是条不归路,还一条道走到黑。”

丁冲瞪着眼,一字字道:“我不是别人。”

沈渐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当然不是别人,你是我兄长,可就算是兄弟……”

他忽然手腕一翻,手臂抡起,曲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丁冲两腿之间。

丁冲反应够快,两腿一夹,沉肩蹲马,小臂便竖在两腿前,挡下沈渐掏裆一击。

两人同时大笑。

“兄长下半生的幸福,当兄弟的祝贺都来不及,还能棒打鸳鸯。”

沈渐轻松地笑着,眼神中看不到有任何虚伪。

丁冲笑道:“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两人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好像总是那么令人怀念唏嘘。

沈渐笑道:“等你觉得火候到了,带她来沈家庄做客。”

丁冲笑道:“什么叫火候到了,那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可你这主人家总得在家待客吧!”

沈渐目光黯然下来,勉强挤了个笑脸,说道:“那就事先通知一声,我也好回家去准备准备。”

丁冲也就没再多说,在他胸口擂了一拳,大步走了出去。

……

沈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很快回到了房间,看都没看一眼房间正抚琴记谱的金雪,换了身极不起眼的衣服,在脸上罩了张又轻又薄的人皮面具,挎了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包袱,转眼间,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扔进人群中都很难被人注意的那种人,一身气机也变了,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金雪这才抬起头,轻声问:“你又要出去?”

沈渐嗯了声,停顿了片刻,又说了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金雪吃吃笑道:“你自己听听,你这话还叫人话吗?你我关系就是互惠互利,你给我一些人族修行道诀,我帮你掩护行踪,还用得着假情假意的说声谢谢。”

沈渐笑而不答,绕到大床后面,一掌拍在墙壁上,符纹显现,瞬间将他吞噬。

等他再出现,已经在离西院不远一处陋巷小院房间里面。

这所院子是他花了每月十五两银子租来,地处内城人员最复杂,建筑也最杂乱的鸡鸣巷,在他住进广寒清池前,他就已经租借了这里,用了个很不起眼刘阿大的名字,对人宣称的身份是西院某家楼子雇工,夜里做工,白天都在家休息。

鸡鸣巷从事这行的人很多,男男女女都有。

不是每个青楼姑娘楼子都安排住宿,她们也得一边在青楼里做事,一边在外面找房租住,同样需要找房租住的还有楼子里的龟公,打杂的仆役……鸡鸣巷离西院和几条繁华大街就几条巷子之隔,因为环境差,房子破旧,所以租金相对内城高昂的消费算得上便宜,住这里的人也相对较多。

他走出门,轻车熟路穿过几条背街小巷,很快出现在一间酒肆门外。

酒肆对面有一家卖油炸熟食的小摊子,他就在摊子上花了十文钱买了五只油酥碗豆饼,用油纸托着,蹲在路坎屋檐下啃了起来。

豌豆饼炸得咸香酥脆,入口化渣,很快他就啃了三只,第四只刚啃一半,对面酒肆里面走出几个人。

其中一人相当醒目。

他实在太高了,身上那件袍子穿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嫌大,在他身上就像大人穿了件小孩的衣服,下摆只能勉强遮住膝盖,宽大的衣袖也无法遮住他全部小臂。

他的眼睛尤其让人印象深刻,宛若停留在枯枝上的老鹰,锐利而充满警惕。

这人叫舒离,身份是六皇子侍卫队长,也是尚未单独开府的六皇子贴身扈从,他们曾在街上有过一面之缘,那一次正好是广寒清池帮他雇来的马车撞上六皇子的车驾。

沈渐之所以来这里,就是跟踪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