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而轻巧的手,温暖而潮湿的嘴唇,秘密而甜蜜的欲望……遥远得有如虚幻。
沈渐从梦中惊醒,被子下湿润的犊鼻裈,带着余温的梦境残像,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谁真谁假。
他望着窗纸上明亮的光线,这才确认刚刚确实做了场了真实的春梦。
是不是太长时间没去广寒春池,都开始做这种梦了。
脑子里低沉沧桑的声音响起: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与你去不去广寒春池没关系。”
“你在看我的梦境?”
沈渐恼羞成怒,恨不得把他拽出来暴打。
“看个屁,我才没那么无聊。”
观象极其不屑,哼哼几声道:“你若跟梦里那姑娘好上,双修效果比那狐狸精分身更妙。”
“为何?”
沈渐下意识问,突然想起不太对劲,从床上跳了起来,脑子里大骂道:“还说没看。”
观象笑得有点尴尬,以咳嗽声掩饰。
“你整天都在想,我难免好奇看上一眼嘛!”
他小心地解释了一句,马上又道:“那姑娘来自魔天,她的修行和你相近,效果当然比别的修行者更有互补性。”
“魔天!”
沈渐余怒未消新怒又生,责问道:“你何不早说?”
观象的回答一如既往:“你又没问。”
“问你也没见你回答啊!”
沈渐气得拳头握了又握,“她如何能瞒过许多高境,代替陆璇玑跑去九院问道,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观象慢条斯理反问:“你不也能瞒过那么多双眼睛?”
“不有你吗?”
“魔天修行同样出自‘天门碎片’,气息相近,再加上一些模仿术法,只要不遇上高境真正交上手,做到这点不难。”
沈渐想了想,问道:“那位神秘人怎么看穿的?”
观象嗤的一声轻笑,道:“他只不过看穿了你的面具,又没看穿你修行根脚,这完全是两码子事。”
沈渐气稍稍消了些。
门外有丫鬟在喊:“少爷,沈少爷……”
“什么事?”
“有人送信来,说是明天请少爷去芝盖山皇家别院喝酒。”
沈渐披好衣裳开门出去,只有丫鬟一个人在门外,手里还拿了张帖子。
“人呢!”
丫鬟道:“留了张帖子就走了,就说少爷看了帖子就知道。”
帖子杏黄烫金,看上去就有种雍容华贵,明显出自皇家。
里面的字更熟悉,王献的笔迹。
内容也很简单,邀请一众朋友前往皇家别院做客。
这是上次在王献府上喝酒就约好的酒局,皇家别院在郊外,又有不错的阵法维系,他们可以在那里放手切磋,相互砥砺各自修行。
各家道院自然也有这种场所,不过大家分属不同道院,跑去别家道院切磋,外人看来总有些挑衅的意味。
皇家别院无疑是最好的场合,本来各个皇子夏日避暑,冬季赏雪都可以申请去别院,京郊也不止一处,王献身为嫡子,申请去芝盖山别院住上几天也不会有人故意刁难。
反正才开过一场鬼市,该付给神秘人的钱也托李掌柜转交了,最近左右无事,去芝盖山散散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最近没去广寒清池,金雪会不会颇有怨言。
其实也不怪他。
只怪广寒清池老鸨子闹得太不像话。
据传戏园子已经开始演出绣榻春闺那出戏,戏园子里面唱唱也就罢了,更过分的是,每隔两三天,还会在广寒清池演那么一场特别曲目,金雪花魁亲自上场。
听说半个京都的有钱人都往那儿送钱,不为别的,就看花魁自己演自己,虽说戏不如优伶扎实,好在噱头足够劲爆,花魁也比戏伶更吸引眼球。
他也眼不见心不烦。
谁叫当初鬼迷心窍去玩白嫖呢!活该叫人利用,俗话不是说吗?现世报,来得快,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点吧!
好在名声对他来说真就像手纸,没啥值得留恋的,背后是不是有大皇子黑手操纵,他也懒得去管了。
……
次日,沈家小破马车缓缓地驶入了芝盖山。
白天的芝盖山看起来雄壮而巍峨,蜿蜒的盘山路也是前朝皇族动用数万苦役,强行开出的一条可容车马行走的官道,以方便自己在山中消暑赏雪,前朝也就是因为一点一滴的劳民伤财,才会引发整个大陆反萧暴乱,柳氏在平定暴乱的过程中逐渐崛起,积累了强大的兵力,这才兴兵将萧氏赶下龙椅。
每一次朝代更替何尝不是这样,天下不知有多少次类似的兴亡离散,也是直到近些年,芝盖山才重新被仙帝划为百姓禁土,整个柳氏王朝奢靡之风渐渐抬头,其中风头最劲的当属东山柳氏皇族,天周家族也不甘落后,如今芝盖山官道还会农闲征召民夫,年复一年修葺铺路,这些年官道已经延伸进芝盖山腹地,比起萧氏王朝时已经长了不止一倍。
很多皇族后党,高官朝臣都在山中建了别业,禁猎,禁耕,禁止一切普通百姓从事的日常劳作,纯粹变成了权贵度假胜地。就连山中原本修行的山中隐士,也被一个个劝其离开,左右这些隐士也算不得五宗身具玉箓谱牒的在册人士,哪比得权贵大臣消暑赏雪,聊解朝政繁杂重要。
一路上经过了好几座别业庄院,但凡有山有水,视野开阔的地势,基本上都会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占据。
丁冲没有马车,也舍不得花钱雇佣,进芝盖山花费不菲,沈家马车再小,坐两个人也不嫌拥挤,于是天不见就来了沈家庄,与沈渐同乘。
其实沈渐心里面,他就是亲近的兄长,同乘个车算什么,就连修行者灵骨他都舍得给,价值不菲的修行道诀更不知给过多少。
车上丁冲问过沈渐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他站到了王献的对立面,问沈渐会不会怪他背弃朋友情谊。
这个问题,沈渐没有回答。
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他从丁冲最近见面几次焦虑的神情看出来,他似乎走到了人生重要选择的岔路口。
那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沈渐不想用个人的偏见去影响他人对前途的抉择,就算将来丁冲投奔了大皇子,那又如何?只要他不忘情谊,不一样也是最好的兄弟。
至少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也知道,在人生路口的选择上,只要他愿意开口,丁冲肯定会坚定不移的照着去做。
但是这样对兄弟是否又公平呢!
所以他不答,也不希望兄弟失去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但他相信丁冲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一点,无论环境怎么变,他都不会改变。
皇家别院在白天看起来更不起眼,原本一枝独秀的风光,如今已经被附近新建的豪奢别业取代。
两人第二次走进了这里。
可能是白天的缘故,没有夜晚明珠光华,园子看起来也失去了灵气。
门房回廊上站着两名神华境修士暂代门房职责。
这两人都在王献府上见过,一个五十出头老人面容,喜欢吧旱烟,烟袋不离手;一个看上去较为年青,扎了条麻花也似的腰带,蜂腰阔背,相当健壮,手背指骨上全是厚厚的干茧,一看便是专修武道。
他们虽然对客人爱答不理,两人还是很有礼貌地抱拳招呼。
年青那人用手指了指进庭院的路,粗声粗气道:“殿下在里面的翠柳轩,今天来别院的人手不多,下人都去厨房帮忙了,没人带路,你们就自己找过去。”
也能理解,毕竟王献不想太过彰显他的皇子身份,这场聚会也只是朋友间一场小聚,他不想太过张扬。
两人一路聊着天,一路欣赏着园内风光。
这次远不如上次给心灵上带来的震撼,园子本来不算太大,翠柳轩也不难找,远远就能看见池塘边一片掉光树叶的柳林,褐色树林中,一座靠水而建的建筑便是他们去的地方。
曹十三正端着一杯茶坐在池塘边廊道栏杆上,见着他们,远远的挥手示意。
沈渐走过去,隔着窗户就能听见里面御谢拓高谈阔论的声音。
“来这么早?”
“反正也没事可干,破境那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情,吏部分派最早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不如先夯实下现在境界,入道后四境也走得相对稳当。”
曹十三说话向来这腔调,第一次打交道,很容易让人误解为狂妄。
其实这些人中,沈渐对他印象还一直较好,比不过独孤,但比其他两位顺眼,可能也是因为他照顾公道铺买卖较多的缘故。
“那一会儿咱去大殿练练?”
曹十三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道:“跟你,那还是免了,那不是自取其辱,老丁,咱俩练练?”
丁冲自从打开白虎血脉天赋后,一直在努力提高,如今也有了灵契‘归窍’,自然想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乐呵呵地道:“练就练,一会儿挨了两拳,可别哼哼。”
王张从窗户伸出脑袋,两手趴在窗台上,笑道:“你这家伙切磋一下还挑肥拣瘦,我就偏找沈渐,跟最强的比划,那才能看到差距不是。”
屋子里的御谢拓马上提出抗议:“少来,我最先说好的要与沈渐来一场。”
沈渐大笑,说道:“不用抢,既然来了,大家都有机会相互砥砺。”
王献迎出来说道:“那晌午咱就少喝几杯,等白天大家切磋尽了兴,晚上再酒桌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敢情好。”
大家都异口同声。
沈渐张了眼屋内,问道:“南梅没来?”
王献道:“原本是想来的,前天突然接到消息,今儿个天南使者入京,她被天后抓了差。”
天南本来就是梅家地盘,天南使者入京让南梅家族重要人物参与也很正常。
王献接着道:“小妹不知是不是从南梅那儿听到风声,哭着闹着找陛下天后要出宫来玩,本来都说好了,昨天在寝宫玩天机伞,差点没把宫女射成刺猬,结果给天后禁了足。”
说实话,沈渐对那人小鬼大的公主殿下还真有点犯怵,没来最好,不然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