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外响起一个尖厉声音:“赶紧滚出来,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沈渐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这种时候出去才会死得很惨,他只想拖延时间,等着巡街衙差,巡城军士过来,就算被人抓进衙门,也有仙道院的大人物出面保释,总强过被一群道境围攻。
何况外面的人喊声明显带着颤音,十足的声色厉苒。
身上这姑娘的气机运转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但总保持这种姿势总是不雅,他坐了起来,手臂托着姑娘的背,将她横放在大腿上。
他这才看清姑娘的脸。
给他的第一印象,这姑娘很漂亮。
——脸圆圆的,肉肉的,皮肤吹弹可破,看起来相当可爱,眼睛尤其出彩,水汪汪的,清澈不带有半点杂质。
这姑娘虽然很美,沈渐却生不出一点邪念。
她年纪实在太小了,虽然发育很成熟,那张脸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豆蔻年华,初醒人事。
对这种姑娘产生绮念不符合沈渐一向自诩的清白内心。
不过从她的衣着打扮观察,这小姑娘才是外面那些人投鼠忌器那个器。
外面的人继续在喊话:
“离开车厢,我们两厢罢手,此结就算揭过去了。”
沈渐充耳不闻。
他断定这场意外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预谋安排的局。
能安排这种局的,整个京都除了王陈不做第二人想。
五名道境,奇怪的锦衣少年,那个趴在地上明明能动,却在装死的赶车人,怎么看,这都不像一场真正的意外。
他盯着姑娘家的眼睛,问道:“你是谁?”
姑娘紧咬牙齿,嘟起嘴唇,没有回答他的提问。
他只能看向另外两个蜷缩在车厢一角的姑娘,没等他开口,其中一个姑娘就战战兢兢说道:“赶紧……赶紧放了我家……小姐,若稍有闪失,你全家性命都赔不起。”
一条命赔全家命!看来这小姑娘身份很特殊啊!
沈渐更不会放了,他看向车厢地板,刚刚小姑娘用来打他的那件东西还在地毯上晃动,就是一根普通烛台。
小姑娘反应很快嘛!他刚刚冲进车厢的动作不慢,这小姑娘能在电光火石霎那抄起烛台发起攻击,足以说明她受到过良好的训练,训练她的人也非常有经验。
于是他换了个问法:“你认识我?”
小姑娘微微点头,眼睛里面充满杀气。
杀气出现在外面那些人眼睛里面会令人毛骨悚然,出现在这么个小姑娘眼睛里面,反倒显得非常可爱。就像小时候抢玩具输了,邻家小妹眼睛里面露出那种既委屈又可怜的眼光。
沈渐一脸正色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外面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围过来,他们肯定受了别人指使。”
他发现自己的腔调也变成了在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讲道理的口吻。
小姑娘居然在点头,用颇有些老沉的语气道:“你得罪了大哥,又跟四哥走得很近,所以大哥利用六哥的护卫来找你麻烦。”
大哥,四哥,六哥……这都谁跟谁啊!
沈渐突然明白了什么,瞳孔放大,背心冷汗直冒。
这个局不是杀人,原本就是让他慌乱中挟持车厢里面这个小姑娘当挡箭牌。
他都不用细想,就能想通里面的关窍。
外面的人也不是真心劝他出去,而是在等人,等衙门来人。
沈渐如今身在彀中,出也出不得,进也进不得。
小姑娘很镇定,她似乎并不害怕沈渐,看着他手里拿的那把伞,“这就是你九院问道赢的那把天机伞?”
沈渐没太多心思闲扯淡,背靠板壁,透过纱帘缝隙望向窗外。
四名道境修行者各占一方,死死堵住了沈渐出逃的所有方向,境界最高那位黑袍随从,此时也加入了包围圈,正好在沈渐视线范围内。
“我不会伤害你,但现在不能放你,一会儿等衙门的人来了,我就会出去。”
沈渐如是说道。
小姑娘道:“知道嘞!差兵来了皇家护卫就不好再随意动手,你也能借他们帮你脱身。”
沈渐真不想称赞她一声聪明,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
小姑娘眨着眼,俏生生地说道:“进了官府你这把伞会被他们收走,到时候只怕想收回来都不容易,不如一会儿交给我帮你保管,等你出来了,我一定完璧送还。”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小姑娘居然这会还在打他手上这把天机伞的主意,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你知道这把伞?”
“当然,送进宫里时,我偷偷摸过,不过被娘亲阻止了,说这把伞机关很多,我现在的境界还驾驭不了。”
她语气带着些遗憾。
“你也是在宫中见过我?”
“对啊!我就躲在屏风后面看了几眼,那时候你跟四哥坐一起,关系很好的样子。”
“那你跟大哥好,还是四哥?”
“都不咋地,他们都很少回来,一年到头就见一两面,你说能有多好。”
沈渐苦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解除禁锢,将天机伞塞进她手里,将她扶坐起来,“就这么定了。”
然后他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小姑娘在身后大声道:“我叫楚楚,楚楚可人的楚楚。”
沈渐没回头,径直走向刚刚赶来的一名绯袍官员。
……
官员姓刘,刘相禹,大理寺正,从五品,专门负责大案要案,大理寺衙门就在内城御街,听说皇子公主出了事,他第一时间便带人匆匆赶来。
这位寺正一来就看出了很多问题,却也不敢多说。
见沈渐主动出来,马上招呼手下将他围住,一副精金打造,上面镌刻花纹的脚镣手镣马上被大理寺执差熟练地套在他身上。
那位炼神境随从什么话都没说,只冷冷瞧向沈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很快,沈渐就被押回大理寺衙门。
一间小屋内,刘相禹坐在一张桌案后面,面前放着文房四宝,一套茶具。
屋里已经没了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刘相禹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淡淡道:“坐吧!把你送进寺狱前,我得给你做个登记。”
铐住沈渐的铁镣都是御兵坊特别打造,道境修行者也无法挣脱,他也没去做这种尝试,毕竟这件事并无定论,现在强行逃脱,那才是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刘相禹抬头看了眼他,微笑着拿起笔,道:“我也是仙道院出来的,比你早了十年。”
沈渐也微笑道:“你认识我?”
他今天已经第二次提这个问题。
刘相禹笑道:“大名鼎鼎的九院问道第一,西院广寒清池的贵客,四皇子的朋友,放眼都城,就算不认识你,也听过你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