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塬!”
萧塬缓缓自阴影中走出,一手负后,一手平端胸前,依稀天光下月白长衫尤为醒目。
两人背靠背侧身面对。
丁冲双手笼袖,瞪着对方,寒声道:
“你要坏本院规矩?”
“规矩。”萧塬呵呵,指向沈渐:
“七大家就是仙朝大陆最古老的规矩。”
他眯起眼睛,黑暗中目光犹如星芒闪烁,语气充满轻蔑和不屑:
“得罪萧家的后果,你得自个受着,别连累了自家兄弟。”
沈渐冷笑,无不讥诮地道:
“怎么,台上打不过,到了这里你就又行了。”
他冲着对方竖起食指,左右摇晃:
“不行就是不行,萧家又怎样?七大门阀又如何?换个地方,你也没那斤两。”
黑暗中能听到萧塬牙齿相错的咯咯声。
七大门阀向来自诩高人一等,除当权皇族外,目无余子,甚至仙都以外很多地方尚保留着‘坐不同榻,食不同席’的古老等第特权。
有人曾开玩笑说过,如果一间屋子里挤满了人,只有七张凳子,坐着那七个一定姓钟、王、梅、谢、萧、曹、张,绝对不会有第八个姓,站着那两个,一个姓柳,一个姓周,其他人一定都跪在地上。
姓柳的就是当今天子国姓,而周姓则是当朝天后家族。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但在七大阀各自属地中,特权、地位、声望之高,有时已经超过了帝王皇家的影响力。
特权导致狂妄,狂妄令人鲁莽。
至少对萧塬正是如此。
萧塬身后响起尖锐的哨音,数条人影自街边阴影中冲出。
脚步轻盈无声,行动快若闪电。
一条长鞭最早到达沈渐眼前,通体墨黑,仿佛黑暗中藤蔓阴影。
就在哨音响起同时,丁冲双手从袖子里面抽了出来,双手银白,蒙蒙天光下反射着淡淡光芒,等阴影冲出来的时候,一双手上已经生出无数尖锐倒刺。
这是丁冲的‘种灵’武器:‘荆棘’,尚在灵契第一形态,一旦神游境后‘归窍’成功,便能进化出第二种天授形态,能力也非其它身外之物同日而语。
“西院会合。”
然后他小步助跑,约莫三两步后,腿部骤然发力,弹地而起。
在他和萧塬之间,两条粗壮的胳膊,拉伸,挥舞出两条璀璨的光芒。
武道修士讲究的就是一个快。
近距离绝对的速度,惊人的爆发力。
仙道院星榜第四对上榜首,能冲击出何等壮阔火花!
沈渐也很期待。
但对方并没有给他观赏这场战斗的闲暇。
黑色长鞭击中脸庞前,他整个人忽然倒退滑了出去,如履薄冰,鞭梢在他先前停留的地方打出一个响亮的爆鸣。
背后又有三把刀划破空气,森森寒意直透骨髓。
萧塬带来的手下没一个弱者,全都在灵视境以上,搁仙道院上千学员里面,也能排得上星榜那种人物。
青田萧果然财大气粗!
沈渐拧腰,错步,转身,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身子如同一支离弦弩箭轰然撞进街边铺子板壁,顿时失去踪影。
轰!
剑光拳影,人影交错,乍合又分。
夜更深,又冷。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萧塬的剑尖上正往下滴着血……
他自己的嘴角也在流血。
眼睛看着丁冲,他左肩靠近脖颈处泛出大块血花,鲜血正浸透重衫,抬起左手擦了下嘴角,冷冷道:
“若非白天受了伤,现在你已经站不起来。”
丁冲也看着他,沉声道:
“不受伤你会站在这里。”
他们的对话都是事实,双方完好的情况下,丁冲打不过,星榜就是星榜,仙道院数十名教习加上院长的眼光绝不会搞错;但若非如此,萧塬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说明再好的眼光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沈渐就是那个异类。
黑暗中有人说道:“目标脱离结界。”
说话这人嗓音很细,有种说不出又令人牙酸的感觉。
丁冲感觉得到那人境界很高,远在他们之上,显然已经超出入门五境,进入了道境领域。
“你们去追,记得别要命,留点不可逆的暗疾就行。”萧塬冷静地向其他人下达了命令。
黑暗中那人道:
“少公子你——”
“不用管我。”萧塬的命令不容置喙。
丁冲闪身想走,一条粗如青壮手臂的磅礴剑气如出渊青龙,迅猛游曳,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一剑青龙带寒水。
他不是沈渐,做不到一拳破青龙的生猛,无法破开萧塬剑意,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些黑衣人迅速消失夜幕中。
“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萧塬不以为意,淡淡道:
“栽在我手里,总好过他将来被别人报复,相信我,这是对他最好的结果。”
能把这种话说得理直气壮,且毫无羞愧心的,也只有这些视他人为蝼蚁的门阀家族了。丁冲暗暗叹了口气,默默祈祷沈渐尽快跑到教坊司西院。
着眼当下,整个内城唯一能让沈渐有喘息之机的地方也只有皇宫禁城和教坊司东西两院。
教坊司属太常寺辖,鸿胪寺兼管,着日常宾乐接待用,常有公卿权贵来往,因此教坊司两院日常巡查不归巡城兵马司,而是由负责禁城内卫的金鳞衣和负责禁城护卫的雁翎都日常巡守,两支军队皆为皇族亲兵,萧家哪怕权势滔天,怕也很难收买这两支军队首领。
……
沈渐和身撞入店铺,乘脱离对方视线瞬间,神识不断与观象交流,以最快速度找到结界边沿。
捏了个手印,真气凝结指尖,一掌悄无声息划开屏障。
此谓‘锋芒’,正是观象所授‘九重楼’劲道法门第三重,第一重爆烈和第二重卸甲已经在大破萧塬一剑青龙中使用过,以如今他的境界,第四重楼八面锋使是能使,一旦使用,体内八座天池以及每座天池附属的九座幽潭内真气瞬间便消耗殆尽,想要恢复,没个十七八天万万不能。
他也没有疾速奔跑,身形如轻烟,绕行在内城巷弄中,所去正是相距最近的教坊司西院方向。
至于丁冲安危,他并不特别担忧——萧家再强势,也不敢真个在仙都大梁随性杀人,丁冲与他们无仇无怨,本来就不是报复对象,想来萧塬也不愿冒着与道源宫与朝廷为敌的风险,对他真下黑手。
反倒离得越远,丁冲越更安全。
萧家人根本不明白他真正的能耐,若论夜色中悄无声息杀人的本事,十个萧塬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修行与道门修行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这是观象为他量身打造,据说仙朝大陆以外,遥远的西方魔天有着相似的修行道行,也僅僅是相似而已。
沈渐融入了黑暗中。
两人一组的萧家供奉兔起鹘落,一路飞掠而走,不快不慢,沿途以仙识搜索,生怕错过任何地方。
这群人中领头的道境神华圆满,居中调度,俨然一派主人口吻,对其他供奉丝毫不见客气。
“他肯定走不远,本大爷锁定了他的气机,还能飞出天外去。”
神华境修士嗓音又细又尖,听起来很让人膈应。
“都给我仔细搜,孙棋,点几张明灯破障符,我不信他一个筑炉境武道修士,能隐了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