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韦安联系上了何新。
他先找上到珊瑚礁的常岩,只说了一句话:“告诉何新,我要见他。”
他切断通讯,两分钟后,韦安就收到了一个位置信息。
在桃源的近地轨道上,调查组的旗舰。
韦安一分钟也没等,往那个坐标开了个空间门。
他身上仍残留着血迹,凭空出现在黑暗的星空,脚下出现地面。
那是古老的石头地面,让人想起古老的神殿,石块在虚空中聚集,边角的结晶点如奇异的几何图形,既具有神性,又是顶尖的高科技。
韦安站在近地轨道处,桃源主星洁白如雪,点缀着绿和蓝色。
他在真空中状态如同在花园中一样自在,已成为死去古文明造就的“神”,但却像个邪神。
韦安和归陵间有红线系统,但契约进行了阻隔,新管理员对那人的状态进行了彻底的封闭,韦安能感觉到的只有一座黑色的深井。
他一直在感觉那人的位置,在这一刻,他感到胸口有种彻骨的寒意,仿佛有人的手伸进来,把血肉撕扯出来。
韦安踉跄了一下,近处一块飘浮的陨石湮灭了。毁灭前的一瞬它化为一个人尖叫的头颅,被侵蚀成长着诡异鳞片的形态。
归陵感觉到他,那一刻韦安感到他死死抓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冰冷、颤抖、极为用力。韦安也紧紧抓着他,这黑暗里数秒的感应中,只有双手幻觉般的交握,以及沉默。
接着一切就消失了,仿佛漆黑海中一闪而过的尸体,复又归于寂静。
你什么也抓不住,红线系统能在极深的地狱中定位同伴,但是契约屏障不行。那是古文明自己创造的服从体系,一根防止他们“神明”毁灭世界的镣铐。
王座集团的文明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制约体系,活下来的过程鲜血淋漓,有太多的规则去确保。在这个时代,它就是个强迫别人的工具罢了。
韦安盯着前方毁灭的画面,意识的一部分仍看着归陵所在位置那片深渊,他们对他干什么了?
他觉得自己每一秒,都向毁灭世界的恶神滑落。
调查组是一支军队,战力全开,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旗舰用了隐形设备,是一片巨大黑暗的幽影,悬浮在宇宙真空中。
韦安刚进入这个区域,眼前便跳起一个通讯屏,要求提供身份证明。何新舰队的技术配置很高,有备而来。
韦安确定他的出发时间是个错误信息,他活过了兵变,更早的时候已隐秘来到桃源。
这是又一个联邦大型阴谋的博弈,这些争斗决定了人类文明目前最大国家的发展方向。
那仿佛地狱里权贵们的争斗,各有所求,大部分是权力和利益。
韦安没有理会提示框,直接定位到何新办公室的位置。
他无视防御网,开了个空间门,以闯入者的姿态走了进去。
这是一种对对方力量碾压式的进入,何新的办公室在联邦范围内也可以说是防御最严密的房间之一了。
韦安进入其中,空间门在他身后打开,仿佛一个极为古老的门栋被重新启用,边角游动着力量的线条。那让人想起大黑暗时奴隶王朝建筑的装饰线,复杂而神秘,而门中随手升起的膜隔开人类的环境和真空,韦安进入时空气没有一点波动。
何新正在打电话,突然停下,盯着韦安。
韦安平静看着他,何新静止了三秒,朝那边说道“等会再说”,挂断通讯。
这里是典型何新办公室的风格,成套的木制桌椅,文件柜,桌上有家人的照片,墙上有毕业学校和任命书,是典型官员的办公地点。只除了没有任何私人爱好的迹象,连家人照片看上去都很像摆拍,其中两个已经被他杀了。
这位情报部门负责人没什么变化,他是个性格沉稳、气质斯文的人,常年穿几套灰、蓝和黑色的正装,是他母亲当年给他置办的——她作为一起政治安全重案的主导者已经去世,案子是何新一手办的。
何新是何家长子,他成为长子,是因为杀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何家有很多人死在他手里。
从他进入情报局,就兢兢业业照着入职宣誓做事,这是他的处事观点。
如果像传说中那样,一个帝国背后有一批隐秘的巫师团,在黑暗中控制其方向,何新无疑就是其中重要的一员。
韦安在内务部时和他合作过几次,对双方印象还行。
如果今天派到这里的是内务部的秦卫,毫无疑问也会采取类似方式。
何新死死盯着韦安,警报器没响,韦安之前把它关了。
五秒钟后,何新开口。
“秦卫,”他说,“我就觉得你不会死的。”
韦安站在厚实的地毯上,如果不是身上沾着血,后方立着的空间门,他看上去非常正常,像一个彬彬有礼的旧识前来拜访。
“我要见你在西镜楼群抓的人,”韦安说,“定位他交易裂缝的坐标,何新。”
何新盯着他,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
“我们开了会,内务部气疯了,派了不少人过来,非得逮到你不可,”何新说,“你干了桩大事,整个上层都震动了。”
他双手交握,双眼一刻也没离开韦安。
“我一直以为你脱离不了秦家,他们把你抓得太深,这样我总有一天得杀了你。”他说,“结果你杀了秦家所有人。”
“我没杀谁,”韦安说,“他们每一个都完全是死于意外。”
何新笑了:“我相信。”
韦安朝他走过去,身后的空间门消失了。
“你今天在俱乐部抓的人是谁?”韦安说。
“穆煜城,”何新说,“桃源最大能源和医药公司的负责人,是不是很惊喜?”
“啊,总是这些人。”韦安说。
一把皮椅自动滑过来,韦安在何新对面坐下。
穆煜城很有名,韦安见过几次,他是那种掌握整个星球经济命脉的人之一,桃源可以说有小半星球是他的。
有时候你弄不清为什么这些人要做这种事,他们已经什么都有了。
韦安突然想抽根烟,他的身体实际上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何新肯定没烟,他抬起手,手上出现一根香烟。
烟自己点着,韦安慢慢抽了一口,盯着燃烧的暗红,归陵不在,他在想如果这个星球毁灭,燃烧起来,在宇宙里远看是否是这样一个画面。
何新看着他点烟的一幕。
“秦卫,”何新说,“出了什么事?”
“我不叫那个名字了。”韦安说。
“确实,你从来不叫那个名字。”对方说,“那么,韦安,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你想封锁裂缝,”韦安说,“带我见穆煜城,我能从他手里拿到钥匙。”
“我查到一些你的事,但没给任何人。我刚才就是在和下面负责抓人的军官打电话,说先不要查你的情况,先把穆先生控制起来再说。”何新说。
他仍没有回答韦安的话,但如果想要,他可以表现得很友好。
“这些天你一直和他……归陵,在一起。”何新说,“你是从他那里得到的这种力量,是吗?”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所有人都在猜,只要他愿意,能对人类力量的发展掌握到什么程度。他们现在疯了一样想破解契约的道德条款。”
韦安盯着他,语气越发平静和缓慢,他说道:“我要去下方的裂缝,何新。”
办公室灯光闪了一下,警报依然没响,实时监控表示一切正常。
但台灯上的一块镶嵌玻璃突然变成一道暗红的光,如一条虫子般向上爬升,又消失。整片房间的物质开始变得不稳定,地毯色彩像融掉的液体,墙上任命书的文字掉下来几个。
这一刻,韦安的力量可以直接摧毁这座旗舰,这样当然不太好,但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在干什么。
“你和他是怎么回事?那可是科学部的归陵!”何新说,“你不是那种会效忠于什么人的人……”
“想好你下一句要说什么,何新,”韦安说,“桃源的战局并不稳定,你给我旗舰坐标,就是需要人下去。”
他坐在那里,姿态仍旧平静,但大半身仿佛陷入暗红的阴影中,被血色淹没。
何新沉默了一会儿,他肯定有很多话想问,但还是控制住了。
最终他说道:“下去前,你需要知道一些事。”
他从下方抽屉拿出文件,用的是老式纸质,没有数据化。联邦有些案子需要这样,用最古老的手法才是安全的。
韦安接过来,看联邦政府对这桩案子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