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进行了过度的力量抽取,秦卫有一会儿陷入昏迷。
他已看到了终点,就在前面了,他将万劫不复,成为湖中那个黑暗生物的奴仆。
昏迷中,秦卫做了一个狂乱高热的梦,接近于一个春梦,但完全扭曲。
在一个漆黑污秽的场所,大约是地狱的洞窟中,他的力量完全占据一片区域,周围触手如机械的虫子一般蠕动,反射出各色幽暗的光,不见天日,他在占有一个人。
梦里有极恶劣的动物般的欲望,他让那人陷入漫长能吞噬神志的高潮中。
那双眼睛——他根本没有看到过——完全处于高热的空白,仿佛极高的温度,把一切融毁。
梦里这双眼如灼热的白星,他强迫地把他带到动物一般只有欲望的空无的点,没有个人意志,完全堕落,只在他手中,填补一点空虚——
他把他毁掉,吞噬,彻底拖进去。
他是彻底被毁灭后的虚空,狂乱地把一丝微光吞咽入肚,不管那有多么虚幻和无望。
接着梦不知怎么变了,触手僵硬变成了树林般遥远苍白的背景,那人的身体、自己的饥饿和色情细节在黑暗中消散,在原地留下一个小小发光的东西。
秦卫拿起来看,发现是一颗糖。
他看到自己的手,是小孩子的手,还在孤儿院,没有落到父亲手里,也没有满身污秽,这庞大的黑暗都还没有碰到他,他还可以逃走。
他站起来,还有人的手脚,干净自由,他死死抓着糖,感到狂喜。
在这一刻,秦卫就知道他在做梦,但他让自己呆在这轻飘飘没有基础的高空,处于这兴奋、狂热、期待中。
这一定是一次可以成功的逃亡,他想起少年时只要自由、不惜代价、去仇恨一切挡在他前面事物的杀气。
他能看到光了,遥远的昏暗的阳光,像幻觉一样,但肯定是真的,就在前方——
秦卫惊醒过来。
他还在管教室的床上,周围是植入和挖掘的大型仪器,父亲不在,倒是没有对他再做全面监控,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服从性已经非常高了。
植入完成了大部分,他们都知道他再没有逃走的机会。
秦卫呆呆看着天顶的古董灯,他双眼空白,映着橙色炎热的光。
他最近的梦都和消亡和永远的被污染有关,这一个格外疯狂一些,仿佛一次回光返照,有着完全臆想、疯狂和混乱的质感。
秦卫没有在这里对自己这些混乱的念头进行自检,他不该让违背父亲的想法停在头脑中的,他带着这狂热的迷乱下了床,如梦游一般,去下面找那颗糖。
秦卫穿过大宅,这里越发恶心了。
阴影中趴着变异的生物,有些被缝制了塑料人的外壳,下面破破烂烂,一大堆堆积在客厅里,用怪异空洞的笑看着他。
下面的肉体在窃窃私语,是饥饿的一堆烂肉。
他看到秦亦遥远的一闪而过的影子,是小孩的样子,连五官都不清楚,眼窝黑洞洞的,是个角落雾一般的幽灵。
在父亲记忆的投射中,他的孩子们就是这样,他不屑一顾,在这里他们终于不再不长劲地到处惹事了。
秦卫穿过宅子,穿过长长向下倾斜的走廊,穿过一层又一层向下的楼梯,四处是幽灵、退化者的咕哝声、交配的虫子和石头结晶,这里没有活人。
这一次力量的抽取和发掘后,秦卫向下了五十层。
这一路他跌倒了三次,力量抽取的后遗症很严重,因为情况太糟,父亲会放他一天的假,他会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平静躺着。
他不该走动的,秦卫确定自己这么走出来的样子像一个半疯的人,他让自己持续地处于这个高热的梦里,去下面找那个人。
他觉得自己像在约会,虽然这是一个毁灭的过程,没有丝毫光明的部分。
秦卫越想到那个困在石头里的人,越觉得饥饿,以至于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这样的饥饿如此的巨大和深入骨髓,在即将见到的时刻越发无法容忍。
他还在那里。
困得更深了,但是还活着。
这是个顽固的人,是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秦卫过来时放轻脚步,没有发出声音,但对方还是微微把头转向他的方向,他发现他来了。
不知道怎么发现的,秦卫在一定距离之外,也能意识到他还在。
秦卫走到那人身边,径自去看束缚他的东西。
石头建筑并不排斥他的探查,已经承认他是其中一员,他自己也分不出他和这里还有什么区别。
有些麻烦,但自己应该可以接管一部分,把它做成拘束器的样子。
那人又低声叫了句“韦安”的名字,不过看上去也没太大力气了。
秦卫尽量让自己和他说话的语气温柔一点。
“你会成为我的。”他说,“我拿到了一个奴隶系统,会给你植入。我接着会把这座建筑对你的侵蚀做成可移动拘束器,不过你眼睛会失明,这点就没办法了。”
那人没有说话,他的位置无法再朝向秦卫,他只是定定朝向前方。
秦卫走过去,又去触碰他,他一手揪着他的头发,让他更多地抬起头,造成痛苦。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我会把你锁起来,”秦卫说,“你可以去想你的‘韦安’,反正你也找不到了,我还挺喜欢你说的那些梦话。”
对方轻微地哆嗦了一下。
秦卫开始一根一根替换探入他身体里的金属,更换本体,但承认其从属系统的权限。他想把他从石椅上弄下来,这现在是他的财产了。
随着这个过程,他感觉对这个人完全的控制,自己的一部分探入他的内脏和骨头,感觉那脆弱的温度,还有他轻微的颤抖。
束缚器具移除时,他甚至放任地进行了一些轻微放电的刺激,这是他被养成的方式,这掌握一个人身体的痛苦带给他满足感。
他听那人叫韦安的名字,声音沙哑,秦卫觉得没必要停下来,他持续了一会儿,接着还是停下了,想着自己倒也不想伤害他。
他不知道怎么做,只跟他说要“听话”“你已经是我的了”,都是老一套的那些,于是他停下来,继续把他从石头中分离出来。
“韦安,”那人低声朝他说,“我们快到底了。”
秦卫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到底”在说什么。
这建筑越往下力量越强,最下面是某种裂缝形态的东西,他看不到那张巨口之后是什么,但没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那里是一片恶意异质的混沌,秦卫细看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说不准自己为什么和他说这些,也没再否定那个名字。
他说道:“你挣不开束缚,到了最下方,你将会被侵蚀得什么都不剩。。”
那个人笑了。
“我当然能挣开。”他说。
在说这句话时,他语气一点也没有了刚才跟谈恋爱似的温情,他非常清醒,杀气毕现。
秦卫一怔,他突然意识到这人说的可能是真的。他碰上的是一个极为麻烦的人物,不是被吃到一半的超能者的残余,他还有别的计划。
“我们会封死这个裂缝,清理掉奴隶系统,一起离开的。”那个看上去已经被这建筑吃了一半的人说,“你会杀了他,这是你一直想做的。”
秦卫觉得头皮发麻,他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