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出行前就规划好了路线,没走常规高速,抄了一条近道,反正再难走的路对归陵也不是问题。
韦安看了会儿资料,还不忘计算时间,适时向北山界内的一个景区定了个全程无接触式的别墅。
北山附近有大片半开发的景区,提供某些隐蔽性非常高、服务设施齐全的度假别墅,这地方交通不便,客人可以呆上很久,全程一个人也不用接触,想干什么都行,出了事也没人报警,非常适合他和归陵现在这种……关系。
韦安反复叮嘱不要有任何打搅,对方一副很懂的样子,应该处理过几百桩类似的要求了。
归陵一路驶离同云城,他开车非常快。
下级公路没有高速的灯光,天地间一片幽暗,充满了荒凉感。
凌晨一点左右,韦安打了个瞌睡,不记得梦到什么了,但反正是很不好的东西,醒来时颅内的某个地方痒痒的,蠢蠢欲动。
韦安迅速自己注射了一针,才算消停下来。
深域系统近年来越发躁动,金券的消耗很快,他想,只剩三个了,必须尽快搞到更多。
夜越发深了,归陵把车子转下高速,进入普通公路。
韦安说是来过北山,其实只能说是去过主城,此时要去的却是大片的林木和荒野中。
归陵之前指了个大概的地方,韦安用联邦政府的综合情报系统给他规划了路线,其中涉及一些极为偏僻,甚至涉及到大统一之前古代公路的路线。
下半夜时,归陵转下了常规道路,进入一条废弃的公路。
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公共设施,杂草丛生,当年是条大道,修得格外坚固,所以经得起时间摧残,还能勉强行车。
到了天快亮时,归陵又下了废弃的公路,开往一条更偏僻的小道。
这里也曾是公路,但已完全被古老的森林所占据,远离了全世界,不知道当年是什么人录入的。
前方只有车子灯光照亮的一点点地方,四周全是巨大的黑暗,如同活物一般。
韦安看着路边树丛里一晃而过风化的古代雕塑,是些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残余,而他们在朝着一个黑暗中更深远的世界开过去。
他们开了一夜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刚亮。
韦安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车子到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湿地。
这时的光线非常美,周围开着大片粉蓝和水红色的花,映着天际的云霞,像一个奇幻故事的入口。
不过他们去的地方和这种黎明的色彩肯定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归陵停下车,踏上这片草地。
韦安也跳下来,觉得自己精神抖擞,一点也不困。
“奇怪,我完全不困,”他说,“我有种预感,这趟会很顺利。”
“你跟吃饭似的一支接一支地注射稳定剂,当然不困。”归陵说。
他说完,朝前方走去。
他定位薄点不需要什么仪器,只用眼睛看就行。
韦安伸了个懒腰,打量周围。
下车前,韦安觉得这里是大片平坦的湿地,不过当脚踩到地面,他意识到下面并非是纯粹柔软的泥土,而曾经铺过坚实的路面,可是现在已被大自然侵占了。
在更远的地方,能隐隐看到几个石柱一样的东西,可能曾是什么的雕像,现在已经风化得看不出任何形状了,只是随便立在那里的石头。
韦安看着这片开阔的空间,想起灰烬城的广场。
这里可能是某个古老的废墟,不是桃源的黑暗古国,而来自更久远的古文明。
韦安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打开车后的储物箱,去看绑架的私兵头子。
这是个凶险的时刻,不过他很平静,可能因为睡好了,这又是一个田园画般的清晨。
韦安打开储物箱,没有遮挡自己的面容,他没打算留活口,不介意对方看到。
那人已经醒了,仍穿着赛车时那身很酷的皮衣,被铐着,嘴上还封着胶带,瞪着他,眼中充满迫切。
这位私兵头子有股凶悍之气,一道疤从额角划下来,看上去是以前的旧伤,没钱时做了基础修补,弄得一塌糊涂,现在有钱也弥补不了了。
和这种人打交道需要非常谨慎,他肯定是从很底层的地方升上来的,能身居高位,肯定经历过无数次事件,手里沾满了血,并且有很强的能力才行。
韦安扯下他的胶带,说道:“你配合一点——”
对方尖叫一声:“我憋不住了,快点!”
他叫得太惨烈,韦安吓了一跳,对方继续叫道:“一天一夜!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尿在你车里了,我早他妈就想了要不是我不知道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韦安用小刀割开他手脚的塑胶手铐,他车还要用好些天,不想承担这个后果。
对方手脚并用地冲出来,跳到车子下面,还摔了一跤,他看到周围的景色时怔了一下,但一刻不停地开始解决生理问题。
韦安扫了一眼,这鬼哭狼嚎里肯定有不少表演的成分,这种人哪在乎什么干净整洁。不过他并不关心。
他注意到脚下一小片紫色的野花,低头研究了一下,觉得颜色挺好看的,可以移植到自己的花园里。
在他思考自己花园配色的问题时,那位私兵头领终于解决了生理问题。
但他并不急着回来,而是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左右张望,查看周围的情况。
那人看了看不远处好像在发呆的归陵,又看看韦安,思量一番,沉着地踱步回到车边,大概发现了的确是荒山野岭,没处可逃。
在这种时刻,他一点也没有了之前冷酷和居高临下的感觉,一副熟人闲聊的样子朝韦安说道:“我上车前什么也没吃,也没喝水,但你们绑的时间也太长了。”
韦安打量了一下,没理他。
他之前费了不少力气才挖到此人的信息,他的确不是桃源本地的人,从属于中央星域齐省的天空集团,大概七年前突然出现在桃源的寒鸟私兵系统中。
在灰烬城的视频中,能看到他很多年来在军队身居高位时留下的威严冰冷的气场,到了现在,联邦低层子弟想要往上爬,军队仍是最好的途径之一,都是拿命——经常包括良心——换的。
私兵头子摸了一下口袋,没找到要找的东西,朝韦安抱怨道:“烟都没留啊。”
“吸烟对身体不好,萨方。”韦安说。
这是他的原名,韦安费了不少力气才查到。
对方瞳孔收缩了一下。
那人也就静默了三秒,朝韦安又露出一个微笑,表情镇定,好像他的名字一直是公开的一样。
“确实是,我也想戒的,但老记不住,工作压力太大。”萨方说,“干我们这行的都有点不良嗜好,你肯定能理解。咱们可以开诚布公一点,绑架我可是冒了大险,告诉我,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开空间锁。”韦安说。
对方脸色再次变了一下。
韦安没再多说,这是个聪明人,能判断出情况。
他说完要求,就蹲了下去。他发现之前的野花有棵结出了种子,开始收集。
萨方迷惑地看了一眼他的行为。
过了好一会儿,萨方再次开口。
“看来你对事情了解得很深,”他说,“是德信明带过来的人?还是先遣的调查小组?”
韦安没说话,对方摇摇头,表示是什么不重要。
他表情变得严肃,说的话也更深入。
“不管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我们现在卷进来的都不是你们习以为常的那些东西,它……更危险,更黑暗,层次更高。”萨方说。
“我不知道你是哪个部门,但大概能猜到你的出身。你是个超能者,所有成为超能者的方式都非常残酷,实验室中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无法控制变量,那些有钱有势的家伙再想要也不敢去试,只有我们这种人——”
他盯着韦安:“又不是奴隶时代的大管家,我们这种人没有立场,重要的是选择对的位置。”
韦安收集好野花种子,看看他。
“啊,利益上的事当然是要放聪明点,”韦安轻声说,“但你们在用古文明的恐惧制造混乱,你知道这会导致什么。”
“我承认这不是好事,但我们这种人有什么办法,这事涉及太大了——”萨方说。
“你知道那些复辟的势力,也知道奴隶制时代的状态,还有对古文明的力量的恐惧导致过什么事情吧。”韦安说。
对方阴沉着脸,不说话。
韦安转头去看归陵。
后者似乎终于确定了区域,看着前方,正在进行最后的测量。
萨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在他身后说道:“你要明白,干这行不能太理想主义,我知道你们觉得可以等到援兵,但那可是三个月,而且你确定他们一定能顺利到达吗?德信明已经死了,何新情况也不妙,你以为是什么样的势力敢动他们!”
韦安看到归陵伸手朝虚空点了一下,心想他不会在这破地方还能召唤出个全息屏吧,是不是宇宙的任何地方都有古文明的技术支持啊。
萨方还在说话:“这世界上破事很多,但做事要现实点……我操你们干了什么!”
归陵那边发生了变化。
韦安先是听到某种飘渺的仿佛哀号的声音,接着归陵退了一步,前方的空间产生了纵深,让人想到浓雾中隐现的洞穴。
“洞穴”周围的幽暗中,有古文明的字符在快速跳跃,像在计算什么。
但接着那形态就变了,无以计数扭曲的人体从虚空中呈现出来,仿佛地狱的一角,这些人正处于极为可怕酷刑的痛苦中。
那形态有几秒不断变动,像在定位,接着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固定和镌刻在那里,成为纹饰。
随着这诡异物质在空间中沉淀,一座巨大的门从虚空中生长出来。
那是一扇通往地狱的门。
四周雕着扭曲的人体,大约有五米高,上面包裹着大片半透明的古老皮质,层层叠叠覆着血迹和秽物,仿佛经历了无数的岁月,无数人惨死在这里一般。
它下方的道路是一条超烂的柏油路,肮脏泛红,十分破败。
韦安觉得像这片湿地一条古老的道路穿过时光重现了,它本不该出现在现代,也不该给人类行走。
路在人世间的部分不到一米,之后长长地伸入进门内。
韦安看不清对面有什么,只能看到昏暗的天色,像渗了腐败的血,仿佛是某个破败城镇的街道,让人很不舒服。
归陵打开“门”,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确定稳定性。
接着他转过身,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着韦安。
“走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