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迪迦摩所透露出来的消息表明他们在末日的消息上知晓的内容相当不少。毕竟如果神明便是曾经的天灾之一，那对此有更深的了解也算是理所当然。
然而，局限性还是有的。
首先，六大种族虽然通过特殊的方法避免了一见面就开战的先天问题，但他们的技术却完全不能互通。天使们所使用的技术严格意义上讲是继承自“朋友”那个文明的，而非是六大种族。
其次，关于“神力”这个东西，它也不是天然的东西，事实上神族在战争中制造的污染几乎就来源于他们那个隔绝仇恨的技术。根据斯迪迦摩所描述，这套系统产生的隔离几乎是将所有种族的个体都封闭在了一个单独的环境中，他们本身所使用的力量都要通过这套装置转化为外在的可兼容力量释放出来，而这样释放出来的力量，便是“神力”。
神性污染也由此而产生，但这种力量当初在研发的时候，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的。
“那么，魔族又是什么？”陆凝提出了另一个疑问，“我能够从历史资料中找到神族的来历，但关于魔族实在是不明确，它们的原型也找不到能够对应的东西。”
“就连我们对魔族的来历也只是猜测。”斯迪迦摩说，“基本依据就是他们的魔族力量与我们的力量相互克制。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根据你刚才所说……”陆凝思考了一下，“你们外放的神力，是在你们称为朋友的文明的支持下发明出来的力量，它本身不是自然生成的，还经过了你们的改造，理论上不应该有特别针对它的力量。”
“是的，但这是理论上。”斯迪迦摩抬起手掌，一个投影从掌心浮现，那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天魔的模样。
“魔族的容貌有着非常不稳定的特性，天魔是其中比较固定形态的，最多是多张点胳膊眼睛翅膀之类的器官。而其他魔族几乎连这种稳定特征也没有，这种不稳定实际上代表它们的诞生并不是特别久远的事，甚至有被仓促创造出来的可能。”
“等一下。”陆凝忽然抬手止住了话头，“容我问一下，在神明口中的‘不是特别久远’具体大概是多长时间？”
“不到一千年吧。”
“……”
双方的时间观念确实有点差异。
“我们不会单看你们个体生命的长度，而是你们延续的时间。”斯迪迦摩说，“与个体的交流，如你我这样，平时并无太多意义。如今只是一切已到眼前。”
“一切已到眼前？”
“已经没有办法切除更多的东西了。”斯迪迦摩说。
陆凝深呼吸了一下，点了点头：“那么，继续刚才说的，魔族大约是一千年前才出现？而你们存在已久，仿佛魔族根本就是为了针对你们而出现的。”
“是的。”斯迪迦摩说，“这很奇怪。我们恢复了理智，但仍然知道自己是一场天灾，能够灭亡文明的末日天灾。我们具备的力量只能被同等程度的力量所毁灭，就像是以前的文明借助末日灾厄创造对策一样。”
“这也是末日？不，等下，你的意思是，这些就是那些文明创造出来对抗末日的东西，对抗……你们的东西？”陆凝感觉此前的一些和集散地信息对不上的疑问被解开了，但还有一个关键点。
“请允许我问一个可能比较冒昧的问题。”陆凝斟酌片刻后，开口道。
“对我们来说，人类的问题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冒犯到我们。说吧，如今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团结。”
“您是一名神明，那么，您有神格吗？”陆凝小心地问。
这是集散地信息中一个非常微妙的地方。
如今的集散地状态偏向于秩序，那么这个时候如果不是行事风格偏向邪恶的那种游客，任务方面一般偏正面。集散地这次除了那些鼓励游客互相残杀的规则以外，别的任务根本上还是要求统一海法大陆的势力，解决灾难，重建秩序。
她接触过神造种，可以说，除了最理智的神造种天使几乎死光以外，其余的神造种恐怕都像那天遇到的几个一样毫无思维能力可言。至于两个魔族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
但为什么要狩猎神格种？
按照一般的规则来看，持有神格的，无疑是神明。
看斯迪迦摩现在的样子，至少陆凝不认为他们是邪恶的神明，更不是要被任务指定歼灭的目标。那么集散地……又在玩文字游戏了。
“神格？我们并非很多文明神学定义中的神明，你已经知道了，我们自然没有那一类的东西。”斯迪迦摩说，“为什么问这个？”
“为了排除一些猜想。”陆凝说，“我们一直很奇怪，魔族们是凭借什么来定位你们并发动攻击的。它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毁灭，毁灭你们，毁灭天使，也毁灭我们这些人。”
“魔族是完全失控的状态，它们除了战争以外，没有什么生产的能力。它们或许是曾经的文明制造出来的针对末日的武器。”
“不，这很奇怪。”陆凝摇了摇头，“魔族是近期制造出来的，对付你们的武器，这里面的矛盾太多了。难道某个文明还存在，或者他们的计划还存在，甚至能针对你们？”
“理论上不太可能。文明在灭亡后，方有下一代的文明迎来新生。新生的文明必定从头来过，这就是传承的断绝。”
“那是什么理由呢？”
“我不知道。我们连战争的爆发都应对得很仓促，也从未想过居然有一股力量能够对抗我们，而之后即使反应过来了，也有点晚了。”
“我有一些想法，但还有两个问题，需要您尽可能为我解答。”陆凝说。
“什么？”
“第一个问题是，你们最开始的到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第二个问题，你们对于‘景神之痕’有什么想法？”
凌日的实验基地当中，一股可怕的低气压已经笼罩了基地。
魔力虚空实验已经接近尾声，这也是克莉丝汀的基础实验当中的最后一项。
莱万斯卡走进实验基地的大门，他虽然说不知道具体的测量结果，但已经猜到克莉丝汀一定是处于暴怒的状态下了。
这就是他这种不严谨的直觉游客和克莉丝汀那种研究派的最大不同。他不用去具体测算都知道这个世界有问题，而克莉丝汀一定要知道这个世界的问题出在哪……
哦，然后把自己气个半死。
莱万斯卡叹了口气，往实验室大门走去。克莉丝汀发火的时候倒是不会特别迁怒于人，最多是让人滚出去，他已经看到好几个在走廊上罚站的家伙了。
顺便一提，这帮罚站的人都是主动等在这里的，跟着克莉丝汀做了一段研究之后，这帮特别选出来的好奇心旺盛的家伙早就摸清楚了克莉丝汀的脾气，被轰出来那就真是站在门外，随时准备等着里面人气消了第一时间进去知道最新结果。
没办法，以他们现在的学识程度还搞不懂这个实验的目的。纵然克莉丝汀等人能够强行推动科技发展，但在教育这方面也急不来，除非把科技树点到知识灌注那一层。
他在一群人热切期望他劝好克莉丝汀的眼神中略有不适地推门进入了里面。
克莉丝汀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一摞纸，眼睛微微闭合，看起来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
“克莉丝汀，我来看看情况。”
“又是你……看来那两个家伙已经快忙得顾不上这里了。”
“夏天是发展的好时节。不过不必担心，汉弗莱和菲奥娜很乐于做这件事，我们的势力已经彻底稳固下来了。”
“好。杨怎么样？”
“已经有成熟的领袖模样了，多历练总能起来的。”莱万斯卡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拉过椅子坐下，“现在，是不是说说你的发现？”
“陆凝在跟我共享情报。”克莉丝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像我们猜测的那样，六大神系实际上是末日中的幻想种族转换过来的，不过因为他们也只是末日之一，很多谜团也没搞清楚。当然了，这里也有一些能够解开疑惑的信息。”
“你看，我就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
“胆子很大，这一点我很尊重。”克莉丝汀说。
“尊重？”
“敢用自己做实验，是我们这些研究人员必须尊重的——以生命作为贡献的人值得这种对待。”克莉丝汀表情很认真。
“难怪你的态度好了很多。”
“我知道我的价值观和很多人不同，但是我不打算改，你们能理解就可以，我不需要跟庸才多交流。”克莉丝汀闭着眼睛接收陆凝的信息，手指却点了点那叠纸，示意莱万斯卡看。
莱万斯卡拿过去只是翻了两页，就发现了不对。
“多个常数？”
这简直就是挑战他的世界观。
“常数”这玩意就没有多个一说，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如果常数能够有多个，那就说明世界不遵守同一套规则运行，可是不遵守同一套规则……怎么运行？
莱万斯卡知道墨凝烟的事情，所以他很清楚，放在正常的场景里面，一点规则冲突都能把整个场景炸掉，造成场景崩溃的结果。
所以这个场景早该没了。
“看你的样子，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克里斯汀已经睁开了双眼。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而陆凝那边的消息估计也传完了。
“计算这个世界的整体规则逻辑自洽，能够看得出至少有八套不同的规则正在这个世界里运转，这是我见过的最离谱的情况。”
“规则是否发生了嵌合？”
“没有，所有的规则都在独立运转，就和油水不相容一样，这些规则之间相互隔离着，并以错乱的方式相互作用。人们在现实世界的空间移动不会穿透这层膜，所以既不会出问题，也不会发现问题。”
“这是不是你之前说的世界之间的……”
“不是一个概念。”克里斯汀摆了摆手，“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间隔是通过切除的方式造成的，但是切除跟本来就有很多套系统是两种概念。规则是不会通过变异的方式生成的，这个世界的多重规则保持着一种最脆弱的平衡态，也就是刚刚我说的互不干扰状态。”
互不干扰……
“正因为还没有相互干扰，所以才能进行下去？”
“不，我认为就算干扰了也是可以的。”克莉丝汀说道。
“规则冲突不都是会……”
“不，规则冲突，你既然知道这个词语，就应该知道有通过规则彻底毁灭场景的方法。但是这是一种……嗯哼，无知的应用。”
好吧，克莉丝汀看起来是真的缓过来了。
“庸才发现了一个规律之后，就将它作为一种武器来使用了，他们不会考虑这个规律为什么会这样生效，只要它符合自己的认知就可以了。当然了，因为发生几率很大，所以他每次都成功，并因此沾沾自喜。”
“那个，讽刺的语气少一点，克莉丝汀。”
“哦，抱歉。”克莉丝汀点了点头，“实际上规则嵌合确实基本都会造成毁灭的效果，因为完全的不兼容就会让一切都错乱掉。你把饮料倒进油箱里总不能指望还能发动汽车吧？”
“所以车会损坏。”莱万斯卡顿时明白了，“那这个世界的规则……”
“八套不同的规则，但只是一些常数的不一致，基本公式套用的方法一致，数学物理规律一致，魔法场方程一致。继续用刚才的比喻来说，就是不同型号的燃油——尽管会损伤车辆，但车还是能开。”
“原来是这样，这种时候就算规则嵌合了，最多也就是一些麻烦的后果……”
“你怎么又停止往下思考了？”克莉丝汀有点不满地皱了皱眉，“我都说了，大多数情况下，不同的规则触碰都是会完全冲突的，这个世界有八个规则，可是它们又都基本保持了一致性，就算冲突也不会炸了这个世界，你不觉得奇怪？”
“这个巧合的概率有多高？”
“和你现在去撞墙，然后正好满足量子位垒条件穿过去的概率差不多。”
“好吧，结论是……”
“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是个不知道删掉之前设计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