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青南看着几个倒地装死的货商,心情十分沉痛,低声问道:“我如今这张脸,也十分像鬼吗?”
说着,小心翼翼从几个货商旁边跨了过去。几个货商眼皮不停抖动,如果有个地洞早已一头扎进去。
司青南扭头看了一眼,又道:“请问——”
然而请问是问不出东西来的,地上几个人半晌没动静。她慢悠悠折返,看着几个平躺在地的货商,道:“既然如此,只吃掉了。”
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磨牙声。为首的货商已经浑身打颤,终于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诈尸般坐起来,捂着半个头脸艰难道:“我我我我我——”
司青南诚恳道:“其实我并不是妖怪。”
这话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货商爬起来就要跑,一脚被同伴绊了个倒。
倒地一瞬间,眼看几个货商就要惨叫,司青南当即竖起手指,道:“我在此立下血誓,绝对不吃你们。”
尽管连血誓两个字都只从说书先生嘴里听过,然而却似乎比实话更加管用,几个货商大眼瞪小眼看着她的灯笼,终于在几双目光中抖抖索索将故事拼凑起来。
原来此处临着望江县,望江县原本也是个繁华富丽的好地方,然而因为当年绵延千里的水灾,导致和洛安城一并衰落下去。
水灾滋生瘟疫和饥荒,雨水和瘴气滋养冲天妖气。那场水灾里从望江县逃走的灾民说,城里有一群极貌美的彩衣仙姑。
故事在乡野传闻里被演绎得愈发古怪,直到十多年前有路过的货商经过,并在回来后迅速地发了迹,成为远近闻名的富家翁。
故事虽然只是故事,听起来也无比荒唐,然而既与金钱命数挂钩,于是惹得远近货商纷纷前来,要在此碰一碰运气。
眼前几个货商,这几年的生意都做得不太漂亮。于是几个倒霉运气的结伴前来望江县,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货物也没卖出几个,或许是霉运叠加,走进望江县,仙姑没遇见,还当头遇上了妖怪。
白天进城的时候,只是个荒城,也没人烟,他们寻摸着找到几个神龛,迅速地许了几个愿。
无非是“发财”“赚钱”“生意旺”一类的,神龛也没什么反应,准备待到晚上看看传闻中的仙姑。结果仙姑还没看见,一个同伴跌进护城河。
那位同伴常年在河边做生意,水性极好,顺带捡了河底下一罐子的陈年金币。结果罐子托在手上递上岸,脚下被水草绊住,差点活生生淹死。
几个人看着河底水草,面面相觑,顿时金币也不要了,连滚带爬从城里滚了出去。刚跑出城门,一个土块从城门上掉下来,嘭一声砸瘸了那人的腿。
土块啪一声裂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币。
几个货商魂不守舍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从白天跑到深夜,昏了头冲到了洛安城附近。
司青南琢磨了一下,那几座神龛恐怕大有问题,又看了看已经魂不附体的几个货商,道:“走吧。”
几个货商爬起来挑着扁担就跑,一个拨浪鼓掉落在地。
司青南看了看,捡起来递过去。
货商笑得比哭还难看,连连道:“谢谢谢谢——”一路谢着飞奔出去了。
“那恐怕不是什么神龛。”司青南看着他们的背影道。
“我知道!”小八猛地张嘴,头顶那片青叶簌簌晃动起来。
“我知道有妖物在人间做生意,和人类交换东西。什么用性命换钱财,用寿命换名利的,很多很多。妖怪吃人魂进了酆都会被罚,然而如果是人类自愿交换,酆都就管不太着啦。这个望江县城里,一定也有这样一群妖怪。”
她不带喘气地说完,睁着眼睛左看右看。司青南立马道:“好,厉害。”
青年久不说话,这时候也道:“十分厉害。”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很容易显得几分阴阳怪气。况且一路走来,青年虽不知什么出身,却对妖物典故信手拈来,只怕望江县的东西,他未必不清楚。
然而他说话的时候,言辞诚恳,又带着认真倾听的神色,由不得人不信。
小八眉飞色舞,十分兴冲冲,道:“是嘛!那是自然,我也是个很了不得的!”
司青南想了想,又道:“然而那位货郎,为什么接连两次意外,却仍然活着呢?”
青年笑了笑,道:“大约只是许愿,却没有应承代价,所以不算正式立契,躲过几次就能消解了。”
他看着司青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妖物往往找一个人间的荒城做生意,时间久了,妖物也聚少成多,很像人类的集市。若是有兴趣,可以借机去看看。”
他们两个往前走,司青南还没说话,小八便已睁着眼睛,十分期盼地看着她,道:“听说妖市也十分有意思。”
司青南想到上次的鬼市就头皮发麻,应付道:“没有钱。”
夜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浮动在空气里。两个人并排往前走,青年的脚步声极轻,不紧不慢地走在旁边。
玉牌忽然嗡嗡震动。司青南从兜里掏出来,二十四把这东西留给她的时候,似乎好像说过那么几句——有危险就联系?
她忘得一干二净。
把玉牌从兜里掏出来,一看,上面赫然浮着几行小字。
“如果太难办的话,及时回来。”
“人呢?”
“请回答一下,谢谢。”
“……不会真出事了吧。”
“?”
那些字迹是银白色的,浮动在玉牌上。笔意雄健,字字分明,一眼就出自二十四之手。
司青南擦了擦玉牌,她出来这几天,居然把二十四彻底忘了,赶紧在上面写道:“怎么了?”
不知酆都现在是什么时辰,她刚刚落笔,玉牌就亮了起来,似乎一直在等待她的回答。
二十四的字几乎飞跃在玉牌上,带着点隐而不发的怒意,“请你记得,偶尔看一下消息,谢谢。”
司青南连连点头,写道:“不谢不谢,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那头迅速地噎了一下,迟疑了片刻,几个字慢慢浮现出来。“你的身边似乎有一股极为强大的灵力,我的消息甚至很难穿越屏障。”
司青南心中咯噔一声,继续写道:“什么时候开始?”
字迹迅速浮动了一下,“刚刚。”
那应当不是那位青年的问题,司青南犹豫了一下,继续写道:“那……现在呢?”
玉牌上字迹浮动,“现在,消失了。”
司青南霍然抬首,只见四野茫茫,空无一人,唯余几声夜枭。
哪里还有青年的影子?
她猛地攥住玉牌,提着灯笼就往前跑。
玉牌上面又浮出几行字迹。
“我觉得不太对。”
“不是灵气,仿佛是……”
“最近酆都里……妖……血童……你……”
“回来!”
最后几行字迅速地消散,仿佛被什么阻隔。
后背一阵阴风袭来,司青南猛地转过身。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趴在地上,睁着两个眼睛看着她,嘴里还叼着一个带血的拨浪鼓。
爬一步,叮咚一响。
当此之时,人间极西之地,三千里妖都中,有八百里血河穿城而过。
血河沸腾如啸,无数白骨枯手从中伸出,源源不断,永无止息。
血河中央,一柄利剑高悬,银光湛然森冽。凡剑光所到之处,白骨俱化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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