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越几条大街,奔马在宽大的建邺城街道上踩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街上的行人早已经习惯了奔马的穿越,十分自如地让开道路,任由马匹从他们身侧如风而过。
而当马匹经过他们之时,他们有些惊讶地将目光放到这一行人身上,长城的高大马匹十分抢眼,而其上一头马尾在空中飘散的木兰英姿飒爽。
许多人都见过长城和沧海使团入城的景象,而这位木氏家族的现任家主,长城军队一呼百应的大将军,自然让人印象深刻。谁有资格与她并驾齐驱?
高长恭那张英俊得不似凡人的面容自然回答了许多人心中的疑问,并且还给他们原本平静的内心好一阵波澜。
城门口在视线中不断地放大,秦轲愈发不清楚高长恭到底想做些什么。他要去长城使团找木兰叙旧没什么问题,现在纵马与木兰两人一起出城踏青也没什么问题。
但他和阿布两个人算怎么回事?而且现在又多了身后同样骑着马的苏定方,是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去哪儿?”秦轲问。
“你不会是只鹦鹉吧?”高长恭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秦轲不解。
临近城洞,高长恭放缓了战马的速度,打着马掌的蹄铁在地面嘎达嘎达地响着,他眯着眼睛,尖声尖气地模仿着鸟类的声音:“我们去哪儿?我们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秦轲终于明白了高长恭话语的意思,恼羞成怒道:“明明是你非得带着我们乱跑,还说我是鹦鹉。”
“小屁孩儿不知道该往哪儿去,那就先跟着大人好好走着。”高长恭淡淡笑道,“放心,太学堂那里,我已经帮你们俩都请好了假,至少在回城之前,你们都不必要回去念那些‘之乎者也’了。”
秦轲感觉到了高长恭话里有话,狐疑地看着他:“回城?我们要出去很久吗?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高长恭哈哈大笑,“十天半个月吧。”
阿布怔怔地道:“十天半个月?干什么去?”他可是知道高长恭的忙碌的,作为荆吴大将军,练军的意义非凡,他可以说是事必躬亲。
但今天又是怎么了?
“他说去哪儿,你就说干什么。”高长恭抿嘴微笑,“你们还真是一对亲亲兄弟。可难道我就那么像是个人贩子不成?”
木兰轻声道:“你们的高大将军邀请我去观赏荆吴风光,我跟他打了个赌,如果是他赢了,我就随他一起走走。如果是我赢了,你们两人就跟我一起去长城戍边。”
“啥?去长城?”秦轲被吓住了,尽管他有些向往北方的草原,可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去长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哦,倒不是鸟不拉屎,哪里还有比鸟更麻烦的东西,比如传说中连血液都带着剧毒的凶兽血魔,还有传说中昼伏夜出,身体柔软如水却能像蟒蛇那样将人缠绕至死的凶兽夜魔。
他对着高长恭怒目而视:“你跟他打赌就打赌,搭上我们做什么?”
高长恭看着木兰,无奈地道:“喂喂。赌约里可没有这一条,你这么说得,我倒真像是个坏人了。”
“你本来就是不是好人。”秦轲咕哝着,不过知道木兰只是开了个小玩笑,心下稍安,“所以,你们打了什么赌?”秦轲斜眼看了一眼木兰,心想你们这一对要是想出去玩儿,非得弄这么麻烦还搭上自己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怎么,你不愿意一起去?”高长恭道。
“嗯……也不是不可以。”观赏荆吴风光,秦轲也并不排斥,何况这些日子在太学堂里修学读书也确实有些无聊。
“不是不可以,也就是可以了。”高长恭笑了一声,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征求秦轲的意见,真不行,直接把这小子抓过来打一顿屁股就成了,保管他服服帖帖。
对于管小孩子,因为他家里有那么几个弟弟,倒是有不少的经验。
城门关卡在这些天仍然严厉,由此可见诸葛宛陵被刺杀的事件知道今日仍然影响深远。不过当高长恭和木兰两人靠近之时,城门口的守卫都在一瞬间跪了下去。
木兰面无表情,自然知道这些荆吴的守卫不会是在跪自己。而高长恭只是轻声道:“跪什么?站起来。我没有穿盔甲,更没有穿朝服,与庶民有区别?你们肩负重担,尽职尽责,难不成我会因为你们不跪而责罚你们?”
“是!”守卫们纷纷抬起头,昂首挺胸,恨不得大吼出来,眼神中都有几分兴奋。
秦轲看见那当先的一人,正是当初他第一次入建邺城检查他随身物品的士兵伍长,而当他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停留,那名士兵也移过目光,看着秦轲那并不高大的身影,瞪大眼睛。
明明只是一个外乡来的游学士子,这才不过一月多,竟然已经是高长恭身后的一名骑手?不过当他看清秦轲身上穿着的太学堂服饰后,顿时明白过来。太学堂有教无类,哪怕是他国迁徙而来的新国民,只要被选中,也可以坐在那学堂之中研习功课。
尽管太学堂修学的学生身上都没有功名,可建邺城的人谁不知道这些人将来必然是荆吴庙堂上的中流砥柱?
这让他有些唏嘘,这世上的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想当初,他偷偷在私塾窗外听课,被卖肉的父亲发现,被拎着耳朵回家,狠狠地揍了一顿:“你想读书?读书有什么用?这普天之下,当官的都是那些士族子弟,你就算读得再多,能跟他们抢去?不如好好跟我在家卖肉,人可以不做官,但不能不吃饭,卖肉哪怕粗鄙,可却是一条活路,懂么?”
但他不肯就此罢休,仍然坚持偷偷摸摸地去听课,他如今能在城门口做事,担任伍长,其实也是当初偷听私塾讲课认识那么几个字能审阅通关文书的缘故。
后来荆吴在诸葛丞相推行的新政之下,也有那么些寒门子弟进入庙堂,他父亲也逐渐后悔说当初就应该送自己去多读读书,说不定现如今他也该有出息多了。
不过他现在倒是不怎么在乎了,就算是个看大门的,咱看得也是建邺城的大门!能在荆吴这样的清平世界里守护一方平安,有什么不好?
出了城,秦轲一行人没有踏足官道,而是向着那并不平坦的小道而去,在他们的远方,是那起伏的丘陵与那一望无际的森林。
秦轲听见背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他转过头,一支近百人组成的骑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紧跟着高长恭出了城,他们的队列整齐,奔袭之间连马匹的脚步都做了到惊人的一致。他们身上穿着清一色的后牛皮甲,黑色的斗篷在风中飘扬。
最为出奇的是,他们的脸上都罩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当他们随着马背的跃动而起伏,黑色的斗篷衬托下,他们就像是一群可怕的鬼怪正在想着众人迫近。
青州鬼骑。